江淮家的门口，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荒诞到极致的气息。
江淮看着眼前这个九十度鞠躬，就差五体投地的教导主任李扒皮，感觉自己的CPU遭到了毁灭性的的降维打击。
道歉？
李扒皮在向我道歉？
那个恨不得把我开除学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李扒皮，现在，握着我的手，喊我“好同学”，还向我道歉？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一定是我喝冰可乐喝得太猛，导致的大脑缺氧性幻觉。
“江淮同学！你……你别不说话啊！你骂我两句，打我两下都行！求求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李扒皮见江淮一脸呆滞，毫无反应，吓得魂飞魄散。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哀求，那张写满了褶子的脸上，老泪纵横。
“是！那份通报批评是我写的！那个三千字的检讨是我让你念的！都是我的错！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不理解年轻人的感情！我……我就是那个不懂爱的法海！我是历史的罪人！我该死！我该千刀万剐！”
李扒皮一边说，一边抬起手，作势就要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李主任！冷静！冷静啊！”
旁边的班主任老王，连忙死死抱住他。然后，也用一种看濒危保护动物的眼神，焦急地看着江淮。
“江淮啊，李主任他也是为了你好……我们……我们都看到你的联考答卷了。”
老王的声音在颤抖：“我们……现在都懂了。我们都明白你内心的痛苦了。”
“‘我，就是那片，永不融化的冰’……‘一颗完整的心，变成两颗破碎的心’……还有理综卷子上那个……那个……”
老王说不下去了，他眼眶一红，声音哽咽。
“孩子啊！你怎么能这么傻！你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惩罚我们啊！”
联考答卷？
轰——
江淮的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他，终于明白了。
问题，出在那几份被他当成艺术品来创作的“自毁”答卷上。
他以为自己演的是一个“因爱堕落”的悲情学渣。
结果，在全校师生那强大的“戏精光环”和“脑补滤镜”加持下，他愣是把自己演成了一个“为情所困，即将自杀殉道”的悲剧英雄？
那首诗，不是零分作文，是墓志铭。
那幅画，不是数学情诗，是绝笔情书。
那枚指印，不是行为艺术，是自杀预告！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江淮只觉得一股气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仰天长啸：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啊！
我当时只是在想晚上吃什么啊！
但是，他不能。
因为他看到了李扒皮和老王眼中，那不加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现在只要表现出任何一点“正常”，都会被他们解读为“回光返照”，或者“最后的伪装”。
这场戏，他已经下不了台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道歉？”
江淮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空洞，充满了看透一切的虚无。
他缓缓地，从李扒皮那汗涔涔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他笑了，笑声苍凉而悲戚。
“我的世界……已经，变成灰色了。”
这句堪称必杀技的台词一出，李扒皮和老王两人，脸色瞬间变得比A4纸还白。
完了！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有用！有用！当然有用！”
老校长那近乎咆哮的命令，在李扒皮脑中炸响，他一个激灵，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和规矩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学校的决定全吼了出来。
“校长说了！学校决定，立刻撤销对你的全部处分！并向你，进行公开道歉！”
“联考成绩，全部作废！你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你不想考，以后所有考试都给你免了！毕业证直接发给你！”
“学校还会专门为你成立一个心理辅导小组！顶级专家二十四小时待命！你想要什么，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你说出来，我们全都满足！”
“我们……我们甚至可以……可以帮你去联系……沈七同学！”
李扒皮吼出最后那句话时，几乎是用上了破音的力气。
这是最后的底牌！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转过身，缓缓走回屋里，留给门口那两个已经快要急疯了的老师一个萧瑟、孤寂的背影。
“回去……”
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回到那个……没有了她的，灰色的世界……”
“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刀，精准地刺进了李扒皮和老王那脆弱的心脏。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
连“沈七”这张王牌都打出去了，他竟然还是无动于衷！
这孩子，是真的……一心求死了啊！
正当两人准备掏出手机，向校长汇报任务失败，请求支援，准备破门而入强行绑人送医时。
那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背影，停住了。
江淮，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的脸上，没有了那种虚无的悲伤，而是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平静的疯狂。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凄美的，决绝的笑。
“好啊。”
他看着门口那两个已经石化的人，轻声说道。
“我跟你们回去。”
“就让我再看一眼。”
“这个让我绝望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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