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妱澕觉得沉珂闷痛如晨雾遇阳，烟消云散，体内逆行的气血如退潮般缓缓归位，通体舒泰，精力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充盈。
云苏惊讶地发现慕容妱澕精力前所未有的充盈，白俊每吐出一个字，她周身就泛起一层水幽光芒，而周围原本晴朗的夜空，此刻竟聚起玄色云团，云层中隐约有水光游走。他着实没有料到，白俊分明是在用以自身真元为引的疗伤秘法！
直到白俊收势如松，掌心那团翻涌的玄色微青之光晕敛去，真气如晨雾遇朝阳般消散。天际线泛起蟹壳青，山峦轮廓自混沌中浮现，被战斗撕裂的云絮重新织成素锦，连崖边野木花槿被罡风冰雪凋零枯萎的花瓣都恢复了颜色。
愁断山与柴火崖重归清晰，宛若巨手拂拭幻雾后复还于天地自然的画卷。
白俊目光含赞，指尖忽然凝出一滴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五色光晕：“画道至境，肇自然之性，成造化之功。”他话锋一转，“你痴迷丹青，当知‘白描’之妙——不施粉黛，唯以精纯之线勾神韵，删繁就简，直指本真，这‘聚水成线’，便是你悟道之始。”
慕容妱澕心领神会，足尖轻点行至崖边青石，素手如执无形画笔，对着虚空轻引，翻卷如鹤翼舒展。
山崖下深潭骤然腾起万千如银水丝——那是被真气催化的湿寒水汽，顿化纤细晶莹的‘水之丝线’，细若蚕丝却韧如琴弦，这些晶莹丝线在她掌心游走，如白描淡墨游丝，自四方精准优雅地向她掌心流淌缠绕。丝线汇聚凝空，成一团剔透流转的‘水之精魄’。她气息内敛，与之相融。水精悬掌流转，时间仿佛在凝固中游刃。
足足一刻，圆融不散。
最终她五指微拢，水精如墨韵收归笔洗，没入掌心。
云苏眼迸惊喜：“妱妱！你竟然如此之快便破境至隐元中段了？！”昨夜妱澕引动水时，露珠不足三息便散。
慕容妱澕感受体内活泼水元，欢喜又别扭，侧身对着白俊干巴巴道：“咳……多谢前辈。”
白俊朗笑拂须：“生分！若顺口，唤我‘老头’便是，你担得起。”
云苏瞪眼指鼻：“老头，你究竟是什么人，前不久才跟我们打了一架，虽说后来算是冰释前嫌，可也没那么熟，毕竟你当时差点把我们打死，所以你怎么还这样帮我们？莫不是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白俊斜睨如观顽石：“她可以这么叫，你不行。”
“凭什么？！”云苏跳脚。
白俊负手倨傲：“千金难买我乐意，老夫就只对她乐意，她说得，你说不得。”
慕容妱澕白眼翻飞：“真是聒噪的老小顽童！”足尖轻点覆霜岩，身化淡墨烟痕，飘然掠向山下。山风拂发，水元活泼流转，驱散疲惫，身轻如燕，宛如画师收笔时那道决绝的飞白。
当夜，慕容妱澕与云苏均未归帛丝新罗女君府，而是选择宿于燕城的云来客栈。
‘白老头’果居隔壁。要不是怕引起轰动，他还想大剌剌躺在他们房屋中间的廊下，否则，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他身上，将那袭破素白袍再镀了层银霜，远远望去大约恍似座亘古未变的古墓石雕。
翌日清晨，客栈掌柜给慕容妱澕几人结完账后，让他们稍等片刻，便从后厨特意捧来藤编食盒，揭开苎麻布露出白玉般的糕点："此去或许山高路远，带着燕城人说的'月牙糕'，最是耐存放。"
老掌柜见慕容妱澕好奇打量，捻须笑道："制法倒也不繁复，此物取秫米七分掺粳米三分，用石磨磨成雪粉，陶甑隔水蒸足三炷香时辰，那红豆馅需在山泉水里浸透整夜，文火慢熬至绽如绛云。"他指向灶房方向，但见老师傅正将蒸熟的烫手米团摔打在青石案上，掌心趁热抹着苏子油反复揉捏，直到面团泛出玉膏般的光泽。
云苏轻触用苏子叶垫底的米糕，"可是燕城做法？书籍记载'辽东人以苏子叶裹饼，取其清芬'。"
白俊却将煎出琥珀脆皮的糕饼对着晨光端详："老夫在安东都护府时，常见他们将米糕用石锅双面炙烤，说是外酥内糯方得上品。"
慕容妱澕小心掰开花生胡麻馅的月牙糕，但见内馅如流金沙粒，与外皮缠绵拉扯出细密银丝。她忽然想起什么："为何偏要做成月牙形？"
掌柜望着驿道尽头轻叹："客官可见过燕城人送别？他们会把当中一个米糕掰作两半，怀揣着月牙糕远行，待归家取出另半枚，拼作满月形状。"食盒最底层铺着浸湿的葛布，他细心整理着苏子叶边角，"若遇天热，可将糕饼悬在冰井口，但终究不如现做滋味。"
三人各执一枚月牙糕对着朝阳，糯米皮在晨光里透出朦胧光晕，恍若真将一弯新月捧在掌心。
此时马厩传来銮铃声响，老掌柜忽然躬身一礼："月有盈亏之数，人有聚散之期，新罗游子出行，怀里总要揣两枚，就是盼着离人终有重圆之日，愿诸位他日还能重游此地，尝我们这燕城滋味。"
慕容妱澕将糕饼收进绢袋时，触到表面微焦的脆皮与柔软的米芯，忽然懂得为何这寻常米糕，竟能成为无数游子怀里的温热念想。
离城已过一里，在慕容妱澕与云苏的身后传来悠闲欠揍声：“二位小友，这是欲往何方啊？”二人回首见白俊时，他正‘咔嚓’啃着汁水淋漓的林檎梨，一脸坦然尾随。
云苏猛转身锁眉：“老头！你老跟着我们作甚？！”
白俊举起啃得只剩核的林檎梨，朝阳穿过无洞果核，竟然也能在地上投出个完美的暗斑。
慕容妱澕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映山红杜鹃，头也不回：“天涯海角，随遇而安。”心中却思索：都说红梅傲雪，冬不见一山红映，可冬日的映山红杜鹃也会有一身傲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