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馨得把削好的土豆推到慕梦面前。她抓起菜刀示范切丝，刀刃快速起落发出紧凑的嗒嗒声。“手腕动，别用死力。”她语气硬邦邦的，但动作放慢了些。
慕梦小心拿起另一把刀，模仿着她的动作。土豆块在她手里不太听话，切出来的粗细不均。赖馨得瞥了一眼没骂人，只把砧板上的肉片扫进碗里腌上。“慢点总比切手指强。”
油倒入热锅发出轻微嘶响。赖馨得敲开鸡蛋搅匀，蛋液滑进锅里迅速膨胀成金黄色。她颠勺翻炒两下，香味就窜了出来。慕梦看着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你来翻两下。”赖馨得突然把锅铲塞过来。慕梦手忙脚乱接住，模仿着刚才的动作翻炒，西红柿块和鸡蛋混在一起，颜色鲜亮。虽然动作生疏，但没糊锅。
赖馨得抱臂站在旁边看着，忽然开口。“盐小半勺就行，别手抖。”
慕梦小心撒盐，又翻炒几下关火。她看着锅里成型的菜，眼睛微微亮起来。赖馨得已经转身去切青菜，头也不回地抛话。
“端出去，叫她们吃饭。”
高询站在赖馨得公寓那扇漆皮有些剥落的防盗门前，指关节在金属表面叩击出清脆又规律的声响。这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静，精准，不拖泥带水。
门从里面被拉开。赖馨得趿拉着人字拖，身上是那件洗得有点松垮的旧T恤，看到门外是高询，她没什么意外表情，只是侧身让出通道。“进来吧。小声点，里面刚消停。”
高询点点头，视线快速扫过玄关，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尚未完全被油烟遮盖的淡淡消毒水味，以及一丝极细微的、属于药物本身的苦涩。她没多问，沉默地跟着赖馨得走进客厅。
客厅里，慕梦正小心翼翼地把一碗刚出锅、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放在茶几上。陆晚柠坐在沙发里，用左手不太灵便地握着勺子，尝试把面条卷起来。秦筝不在客厅，主卧的门紧闭着。厨房方向传来隐约的水声，大概是宁有缘或者卢绘在清理战场。
“高询姐。”慕梦小声打招呼，手指紧张地捏着围裙边缘。
“嗯。”高询应了一声，目光在慕梦脸上停留半秒，注意到她鼻尖沾着的一点面粉，但没说什么。她转向赖馨得，言简意赅，“有个事。‘蓝海旋律号’下月初的启航派对，指名要我们暖场，连演七天。”
赖馨得正拿起桌上那罐喝了一半的奶啤，闻言动作顿了顿，铝罐停在唇边。“哦？那艘新下水的大家伙？排场不小。”她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条件？”
“报酬不错，业内标准的三倍。曝光度也够。”高询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但对方要求严格，只允许签约乐队成员登船，全程封闭排练和演出，不准带任何助理或随行人员。合同条款很硬。”
“不准带人？”赖馨得放下奶啤，罐底和桌面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她视线下意识地往主卧门瞟了一眼，又快速收回，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个星期？”
“整整七天。”高询确认道，她看着赖馨得，“这是个机会，赖姐。对我们站稳脚跟很重要。但……”她没把话说完，意思却很明白。这一屋子的人，尤其是那几个状态特殊的，离了人，很难说会出什么状况。
赖馨得没立刻接话。她走到茶几旁，弯腰从果盘里捏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嚼着，眼睛扫过正笨拙吃面的陆晚柠，又瞥向厨房方向。水声已经停了，宁有缘正拿着抹布仔细擦着料理台边缘，卢绘则在把洗好的碗筷归位。
“啧。”赖馨得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咽下了某种不耐烦，“知道了。活儿接了。”
高询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微微颔首：“好，我去回复对方，处理合同细节。”她做事从不拖沓，目的达到，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赖馨得叫住她。
高询停在玄关口，回头。
赖馨得没看她，反而冲着厨房方向提高了点音量：“宁有缘！卢绘！还有你，慕梦！过来！”
三个女人先后从厨房出来，宁有缘手里还抓着湿抹布，卢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慕梦则一脸茫然地小跑过来。
赖馨得视线在她们仨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高询身上，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下月初，出海，商演，一个星期。就我们五个去。”她拇指朝主卧方向比了比，“她们几个，留家里。”
宁有缘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看向主卧门，眼神里流露出担忧。卢绘表情沉稳，只是眉头微微拧起。慕梦则直接愣住了，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高询安静地看着，没插话。
赖馨得双手插进宽松的短裤口袋里，人字拖鞋尖在地板上蹭了蹭，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单纯的不耐烦。“一个星期，饿不死。”她语气硬邦邦的，开始快速地说道，“听着，记好。别指望你们能搞出满汉全席。”
她走到厨房，拉开一个储物柜门，从里面拎出一大桶包装花哨的红烧牛肉面，咚地一声放在料理台上。“泡面，总会吧？烧开水，泡。但别傻乎乎的光泡面。”她拉开冰箱，拿出几个鸡蛋，“泡软了以后，拿个碗，打两个鸡蛋，搅匀了，倒进面里，搅和一下，扔微波炉，高火两分钟。拿出来就是蛋羹面，又滑又嫩，比干啃破面饼强点。”
宁有缘认真地看着，小声重复：“蛋搅匀……微波炉两分钟……”
“还有这个。”赖馨得又从冷冻层翻出一包虾滑和一叠云吞皮，以及一小瓶胡椒粉。“虾滑，云吞皮。胡椒粉兑点花生油，刷皮上，虾滑剪个口子挤上去，手一捏一拽，就是个馄饨。烧锅水，扔进去，飘起来就熟。加点青菜，下点面条，就是馄饨面。比你们点外卖快，也干净点。”
慕梦盯着那虾滑和云吞皮，眼神专注，像是在努力记忆每一个步骤。
“最省事的。”赖馨得最后从柜子深处摸出一块红油油的火锅底料和一盒常温牛奶，“火锅底料，加牛奶，兑水也行。底下铺金针菇、白菜啥的都行，上面扔你们爱吃的丸子、肉片。用电饭煲，煮饭档，焖它个四五十分钟。另一边用小锅把面条煮熟了，捞出来，往那一锅乱炖里一倒，搅和开。就是一锅麻辣烫。够你们吃两顿。”
她说完，拍了拍手，像是沾掉了不存在的灰尘，看着面前三个表情各异的女人：“就这几样，轮着吃，一个星期怎么也对付过去了。别给我打电话问盐放多少油放多少，自己尝！只要不吃生肉不烧厨房，随你们便。”
高询在一旁安静地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她再次看向赖馨得，语气平淡：“交代完了？那我先走了，乐队那边还有事。”
赖馨得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走吧走吧。”
高询转身，利落地开门、离开，防盗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没发出多大声音。
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宁有缘、卢绘和慕梦还站在原地，消化着刚才那番“生存教学”。
慕梦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赖姐，那……秦筝姐和晚柠姐她们……”
赖馨得正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那个刚被她扔掉的空奶啤罐，闻言动作一顿，直起身，把铝罐捏得咔咔响。“秦筝有手有脚，饿极了自然知道找吃的。陆晚柠……”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半度，略显生硬，“……左撇子吃饭都学不会？用不着你们瞎操心。”
她没再看她们，捏着变形的铝罐走到客厅角落，精准地把它扔进可回收垃圾桶里。
“都愣着干什么？”她背对着她们，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不耐烦，“该干嘛干嘛去。慕梦，把你那面端过来吃了，糊了别找我哭。”
慕梦赶紧小跑回茶几端面碗。宁有缘和卢绘对视一眼，也默默回到厨房继续收拾。
赖馨得走到沙发边，在陆晚柠旁边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垫子里。她盯着电视漆黑的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着。
陆晚柠慢慢咽下嘴里那口已经有些凉了的面，左手握着勺子，动作迟缓却稳定。她微微侧过头，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地：“刚才说的……蛋羹面，听着不错。”
赖馨得敲打膝盖的手指停住。她没转头，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