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定律不要轻易的相信任何人无论是谁，对谁都抱有怀疑态度。
凌晨三点十七分，滨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警报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
划破了暴雨夜的死寂。雨势极大，砸在警车挡风玻璃上形成密集水痕，唐书云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微凸，视线穿透雨幕。
落在前方被路灯染成昏黄的梧桐巷口——那里是他今夜的目的地。
也是三年前，他接手那起未破大案、正式升任刑侦队长的起点，更是一道刻在骨血里、从未愈合的伤疤。
赶到现场时，雨水已将梧桐巷浇成浑浊的河，巷口警戒线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两名穿雨衣的警员蹲在巷尾废弃仓库前，手电光柱在雨幕中晃出细碎光点。
像濒死者最后的呼吸。唐书云拢了拢黑色冲锋衣，下意识摸了摸衣领下的半截疤痕，指尖划过粗糙的皮肤，三年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昏暗的办公室、散落的案卷、染血的桌角，还有那枚突兀出现在桌案上的菱形符号。这道疤是当时留下的，可心里的疤，却比这皮肉之伤深得多，三年来，他无数次在深夜惊醒。
反复翻看那起案子的卷宗，试图找到被遗漏的线索，却始终一无所获，只隐约觉得，那起案子绝非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背后似乎还藏着更复杂的关联。
“唐队，”
年轻警员小林迎上来，雨衣帽子压得很低，声音带着难掩的紧张。
“死者身份初步确认，星辉画廊老板陆景明，男，四十二岁，发现者是仓库管理员，凌晨三点巡查时见仓库门虚掩，进去就发现人躺在地上，没敢碰现场，立刻报了警。现场已做初步封锁，地面铺设足迹提取膜，未发现明显外来足迹，推测被雨水冲刷破坏；墙面及废弃画框表面做了粉末刷显，暂未提取到有效指纹。”
唐书云点头，接过鞋套、手套与勘察帽，弯腰钻进警戒线。仓库里弥漫着潮湿霉味与淡淡血腥味，雨水从破损屋顶漏下。
砸在铁皮桶上发出“咚咚”声响，在空旷空间里格外刺耳，像是有人在暗处敲打着诡异节拍。
他拿出强光手电，将光线调至侧光模式，光柱斜扫地面，可见多处不规则水洼。
水洼边缘有轻微血渍扩散痕迹，符合雨水冲刷后的“流注状血痕”特征；在血泊边缘，他注意到一处细微的“擦拭状血痕”，面积约2平方厘米。
边缘模糊，当时只以为是雨水流动造成的二次污染，便让警员用物证标记牌做好定位，拍摄现场照片后，继续走向尸体。
陆景明躺在仓库中央，身下地面被血浸成深褐色，形成约0.8平方米的血泊，雨水顺着头发淌下，在脸颊汇成细流。
脸色苍白如泡透的纸。他双手被尼龙绳反绑身后，手腕皮肤勒出两道明显的环形印记，身上深蓝色西装平整，无外翻、拉扯痕迹，胸口有一处明显的锐器创口。
创口周围无飞溅状血痕，推测作案时凶手与死者距离极近。
“唐队，初步观察，死者无明显抵抗伤，致命伤为胸口锐器创，具体情况需解剖后确认。”
法医老陈蹲在尸体旁，戴着无菌手套，手里拿着尸检初步记录表，正在逐一记录尸体外观特征。
“我先提取体表物证，包括眉心颜料、指甲缝内残留物、衣物纤维，之后带回法医中心做系统尸检，预计四小时内出详细报告。”
老陈说着，用勘查镊子轻轻拨开死者额前碎发，露出眉心处的红色符号。
“你看这个，直径约1.5厘米的规整菱形，油性颜料质地，未完全干燥，推测为作案后短时间内绘制，已用棉签取样，准备送检分析成分。”
唐书云凑近，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了半秒。这菱形符号，与三年前那起“画家连环杀人案”中三名死者眉心的符号，一模一样。
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是他最敬重的前辈，那位前辈经验丰富、心思缜密，查案过程中始终坚持“证据链不完整，不能轻易定案”，还曾在私下对他说“这案子背后有股看不见的力量。
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可就在案件即将突破的关键节点。
前辈却突然“意外”离岗，案卷被封存，所有线索戛然而止，最终只能以现有证据，将嫌疑人张启明判处无期徒刑。
如今符号重现，死者又与画廊有关，似乎没有线索。
都在往三年前的旧案上靠，也在往他心里最不愿触碰的地方靠——他盯着符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的旧钢笔，那是前辈留下的遗物。
笔帽内侧刻着一个极小的“木”字，而陆景明西装袖口沾着的淡绿色粉末，经后续初步检测，正是油画常用的“木绿颜料”。
这细微的巧合，让他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死者的西装袖口，那点淡绿色粉末颗粒极细，被雨水打湿后呈糊状。
当时他以为是仓库里的灰尘或植物碎屑，便让老陈顺带取样，未做重点关注，这是第一个被忽略的关键线索。
“死者面前的穿衣镜，位置摆放规整，不像是仓库原有物品，更像是凶手刻意带来的。”
唐书云转身看向尸体前方的半人高穿衣镜，镜面被雨水打湿，模糊中映出死者扭曲的身影，镜面上同样画着红色菱形符号。
与死者眉心处的符号完全一致，镜面已做保护处理。
后续让技术科过来，用多波段光源做指纹显像，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有效痕迹。凶手费这么大劲摆放镜子，绝不会只是为了画个符号，这里面一定有别的用意。
他走到穿衣镜前，用勘查灯照射镜面边缘，注意到镜座有轻微倾斜，底座与地面接触的缝隙里，卡着一根极细的黑色纤维，纤维质地光滑，并非仓库常见的棉麻材质。
当时他用镊子尝试夹取，纤维却断成了两截，因纤维过于细小，便将其放入物证袋标注送检，这是第二个被忽略的线索。
更让他在意的是，去年城西曾发生过一起悬案，死者是一名古籍修复师，现场也提取到过类似的黑色纤维。
只是当时未找到匹配来源，案子便被暂时搁置，如今两起案子的纤尾再次出现重叠，绝非偶然。
“老陈，现场环境温度约18℃，湿度85%，结合死者体表状态，你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哪个范围？”
唐书云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陈起身，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尸僵已出现，主要分布在颌面部、颈部及上肢，尸斑呈淡紫红色，按压可褪色，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在昨晚23:00至今日01:00，精确时间需结合直肠测温、胃内容物排空情况及肝温检测结果确定。另外，死者指甲缝内提取到少量皮肤组织碎屑，已送检做DNA分型，可能为凶手遗留。”
唐书云点头，目光扫过仓库四周。这里堆着废弃画框与画布，落满灰尘，画框木质边缘腐朽，画布颜料剥落，看不清原本的图案。他走到画框堆旁，用强光手电逐一照射。
在一堆画框后面，发现地面上有一个被松动砖块掩盖的洞口，洞口不大，仅能容纳一个成年人伸手进出。
他小心移开砖块，用镊子从洞口内夹出一个被破旧画布包裹的黑色U盘，U盘表面无明显指纹，已用物证袋装好，准备带回支队做数据恢复。
他盯着洞口，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这个洞口位置隐蔽，凶手能精准找到这里藏东西，说明对仓库环境极为熟悉。
甚至可能提前踩过点，而去年古籍修复师的悬案中，死者的工作室也有一个类似的隐蔽储物格，里面同样空空如也，像是被人刻意取走了什么。
在移开画框时，他注意到其中一个画框的背面，贴着一张极小的白色标签，标签上用铅笔写着一串模糊的数字“7392”。
当时他以为是画框的编号，便用手机拍了张照，未做进一步处理，这是第三个被忽略的线索。他忽然想起，前辈的笔记本里，也曾有过一页模糊的记录，上面写着“73系列，关联物待查”。
后面的内容被墨水晕染，再也看不清，如今这串数字重现，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他，去触碰那些被掩盖的关联。
“小林，查陆景明的社会关系，重点排查他画廊的生意往来（尤其是涉及画作交易纠纷的）、仇家，还有最近一个月接触过的人，调取他的通话记录、微信聊天记录及银行流水，排查异常资金往来（如大额转账、匿名汇款）。”
唐书云声音低沉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调取梧桐巷及周边五公里内所有监控，包括民用监控、商铺监控及交通监控，重点盯紧昨晚22:00至今日02:00的进出人员，尤其是携带单刃锐器、红色颜料或与死者有接触的可疑身影，监控画面需做‘图像增强处理’，提取可疑人员的体貌特征。”
“另外，查一下星辉画廊近三年的经营情况，看看有没有和三年前‘画家连环杀人案’，或是去年城西古籍修复师悬案相关的人员往来。”
“好的，唐队。”小林立刻拿出对讲机安排工作，他能感觉到唐队今天的状态有些特殊，尤其是看到那个菱形符号和黑色纤维后。
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凝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仿佛这起案子，正牵扯出更多不为人知的过往。
唐书云蹲在尸体旁，用勘查镊子翻查死者衣物。陆景明的西装外套口袋里只有一张自己的名片。
印着“星辉画廊 陆景明 总经理”，背面是地址电话；内袋里掏出个黑色真皮钱包，钱包拉链完好，打开后发现内部无现金、银行卡、身份证，仅在夹层里找到一张塑封好的照片——陆景明和一个女人的合影。
女人穿白色连衣裙，笑容温婉，依偎在他身边，背景是一家画廊，墙上挂着几幅风格抽象的画作。
他注意到，照片的塑封膜边缘有一道细微的划痕，划痕呈“斜向交叉状”，像是被指甲或尖锐物体划开的。
当时他以为是日常使用造成的磨损，便将照片与钱包一同交给小林，让其带回技术科做“痕迹显现处理”，重点检查塑封膜上的划痕，这是第四个被忽略的线索。
他盯着照片里的女人，总觉得对方的眉眼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直到脑海里闪过去年古籍修复师悬案的卷宗照片，死者书桌前也摆着一张类似的合影。
只是照片里的女人侧脸朝向镜头，当时未做重点排查，如今想来，两张照片里的女人，或许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老陈，死者钱包虽空，但衣物平整，无被翻动痕迹，你觉得抢劫杀人的可能性大吗？”唐书云问道。
老陈摇了摇头
“可能性极低。抢劫杀人通常会伴随随身物品散落、衣物破损，而死者状态过于规整，且凶手还特意绘制符号、摆放镜子，显然有其他作案目的，拿走现金和证件更像是伪装现场。另外，死者胸口的锐器创口边缘整齐，创角一钝一锐，初步判断为单刃锐器所致，凶手可能具备一定的医学或解剖知识，非普通凶手持刀乱刺。
从作案手法来看，凶手很专业，甚至可能有过类似的作案经验，这种‘仪式感’极强的作案方式，往往不会只出现一次。”
唐书云皱眉起身，走到仓库门口。雨还在下，巷子里空无一人。
路灯在雨幕中发出昏黄光芒，照亮地面水洼，水洼里映出乌云，像块巨大黑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望着巷口，脑海里不断串联起所有细节：菱形符号、木绿颜料、黑色纤维、隐蔽洞口、神秘数字，还有那两张似有关联的合影……这些看似零散的线索。
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头连着陆景明的死，一头连着三年前的旧案，还有去年的悬案。
他忽然意识到，陆景明的死，或许只是一个开始，有人在刻意用这种方式，唤醒那些被尘封的案件，而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庞大、更复杂的谜团。
就在这时，唐书云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打来的，声音带着急促：“唐队，菱形符号比对结果出来了！与三年前‘画家连环杀人案’三名死者眉心的符号完全一致！”
“另外，我们查到当年这起案子的嫌疑人张启明，三个月前刑满释放了，出狱后住址为城郊老旧小区‘惠民小区’3号楼302室；死者指甲缝内的皮肤组织碎屑，DNA分型结果出来了，暂时未在全国DNA数据库中匹配到相关人员。”
唐书云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张启明，当年旧案的唯一嫌疑人，前辈生前曾多次在笔记本上批注“张启明口供有漏洞，关键时间点无佐证，他更像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棋子”。
可这些质疑，随着前辈的“离岗”，再也没有被人提起。
如今张启明提前出狱，菱形符号重现，陆景明被杀，这三者之间，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联系的背后，或许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张启明的出狱后的活动轨迹、通话记录、银行流水，立刻发给我！另外，把之前现场提取的淡绿色粉末、黑色纤维样本，也一并送检，检末粉末成分和纤维材质，优先出结果。”
唐书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微微发凉，他知道，这一次，他不能再错过任何线索，每一个被忽略的细节，都可能是揭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挂了电话，唐书云立刻对小林说：“你立刻带人查张启明的下落，重点排查他出狱后的活动范围，尤其是昨晚22:00至今日02:00的去向，调取惠民小区的监控，看看他是否有外出记录。”
“他有重大作案嫌疑，务必尽快找到他，注意安全，他可能携带单刃锐器。另外，对陆景明钱包里的照片做‘荧光显现处理’，看看划痕处是否能提取到残留指纹或皮肤组织，同时查一下照片里女人的身份，对比去年城西古籍修复师悬案里的相关人员信息。”
“好的，唐队，我马上出发！”小林不敢耽搁，立刻带着两名警员离开了，临走前带走了陆景明的钱包、照片及现场标记的物证样本。
小林离开后，唐书云继续在仓库里搜查，他拿着金属探测器，在废弃画框堆、墙角等隐蔽位置逐一扫描，未发现其他可疑物品。
他走到仓库门口，看着巷口的警戒线，又回头望了望仓库中央的尸体和穿衣镜，总觉得还有什么线索被遗漏了。
他掏出手机，给技术科回拨了一个电话：“帮我把三年前‘画家连环杀人案’和去年城西古籍修复师悬案的卷宗，全部调至我的办公电脑，重点核对两起案子的现场物证、嫌疑人关系网，看看有没有和陆景明案重叠的细节。”
挂了电话，唐书云深吸一口气，雨水夹杂着冷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抬头望向渐渐亮起来的天空，心里清楚，一场更漫长、更危险的追查，才刚刚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