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鹤唳九宵
回到府衙后，周韶华早已在大堂等候，身边还站着苏琬。苏琬穿着一身淡粉色襦裙，脸色有些苍白，见到周韶光就快步走上前：“周推官，我知道苏家矿场的一些事，或许能帮到你们。”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这是矿场的详细地图，主矿道尽头有个密室，乌进经常去那里，里面可能藏着炼毒的证据。”
周韶华握住苏琬的手，轻声安慰：“别怕，有我们在。”苏琬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不能再让苏家继续作恶了，我父亲的死，恐怕也和矿场的事有关。”沈青梧看着苏琬，从药箱里取出一瓶安神药：“这药你拿着，要是苏文谦怀疑你，就说你最近睡不好，用来安神的。”
夜幕降临时，府衙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沈青梧在偏院的药房里忙碌着，酒精灯的火焰跳跃着，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她将暗红色黏物放在银盘里，滴上几滴白醋，黏物瞬间变成了青黑色，散发出更浓烈的腥甜气。
“现场发现毒瓮的封口有‘鹤唳九宵’四个字，看情况目前还只是一种半成品。”沈青梧喃喃自语，从药箱里取出母亲的手札，翻到其中一页，“手札里记载着一种毒药叫‘鹤羽毒’，‘鹤羽毒’不知道跟‘鹤唳九宵’有何联系。看这里，记载着‘鹤羽毒’需用无名异和曼陀罗催化，再加入金矿碎屑，毒性会增强十倍。”
“这毒和先帝宠妃的死因，是不是有关？”周韶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青梧回头，见他手里拿着一盏灯笼，朱色官服的袖口沾着墨渍，显然是刚审完刘有仁。
“很有可能。”沈青梧指着手札上的记载，“你看，先帝宠妃中毒后，尸身也是青黑色，和这黏物的反应颇为类似。”
周韶光走到她身边，看着手札上的字迹，眉头紧锁：“苏家只是个商户，怎么会有炼制‘鹤唳九宵’的本事？供备库的官员又牵涉其中，这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势力。”他抬手想揉太阳穴，却不小心碰到了沈青梧的发梢，两人都愣了一下，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沈青梧连忙低下头，继续研究黏物：“或许乌进知道更多线索，只是刘有仁不知道他的下落。”
就在这时，院墙外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扔了块石头。朱正立刻警觉起来，提着断妄刀就冲了出去。周韶光和沈青梧也跟着走出药房，只见墙根下躺着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一张字条和一张简易地图。
字条上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凌厉，墨色浓淡不一，显然是仓促写就：“乌进今夜亥时在万通黑市交易，交易品为‘鹤唳九宵’半成品。其爪套淬腐毒，中者三日之内必发，需用西山醒神草解毒。地图标注处为黑市入口，避开东南角癞头摊贩——鬼斧堂哨点。”字条右下角没有署名，只画了一个小小的杖形图案。
“是文娘！”沈青梧认出了那杖形图案，“这是噬魂夺魄杖的样式。”
周韶光看着地图上的标注，眼神凝重：“她怎么会知道乌进的行踪？又怎么知道我们在查案？”
朱正挠挠头：“不管是谁，这线索应该是真的。万通黑市确实在城南，那里鱼龙混杂，是鬼斧堂的地盘。”
周韶秀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件夜行衣：“哥，我们今晚就去黑市抓乌进！”
周韶光却摇了摇头：“乌进武功高强，又淬了毒，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我们先派人盯着黑市，摸清交易对象是谁，再动手不迟。”他看向沈青梧，“你先根据字条上的线索，配好解毒药，以防万一。”
沈青梧点点头，转身回了药房。
周韶光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字条上的杖形图案，若有所思。
朱正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这个文娘身份不明，会不会是鬼斧堂的人？故意给我们假线索设埋伏？”
周韶光摇了摇头：“她要是想害我们，不必提醒我们避开鬼斧堂的哨点。而且这字迹里没有恶意，更像是在暗中相助。”
与此同时，城南的万通黑市已经热闹起来。巷子里挂着一排排油纸灯笼，映着两侧的摊贩，有卖古玩字画的，有卖兵器毒药的，还有不少穿着黑衣的江湖人穿梭其间。
东南角的一个摊贩前，一个癞头男人正低头擦拭着一根缠着铁链的木棍，正是鬼斧堂的癞头孙。
他时不时抬头扫视四周，眼神警惕——这里是鬼斧堂的哨点，负责监视进出黑市的人。
巷尾的醉仙楼二楼，乌进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把玩着一枚铜扣，扣上刻着双鲤衔珠纹。他的青巾重新系好，遮住了脸上的疤痕，爪套放在桌下，随时可以取用。
对面坐着一个穿供备库官服的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孙大人让我问你，‘鹤唳九宵’什么时候能炼好？西坛祭典只剩半个月了。”
“快了。”乌进的声音沙哑，侧头看着窗外，“回春堂的药快备齐了，再加上矿场的金矿碎屑，三天后就能出成品。”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担忧，“只是我的令牌丢了，被醉花阴的丽娘偷了，要是落在官府手里，恐怕会坏事。”
那官员冷笑一声，将匣子推到乌进面前：“孙大人早有准备。这是新的令牌，黑煞卫的标识没变，只是编号换了。丽娘那边，孙大人已经派人去处理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永远消失。”
乌进拿起新令牌，入手冰凉，正面的鹤形符印与之前的一模一样。他松了口气，将令牌系在袖口：“多谢孙大人。”
而此时的醉花阴阁楼，丽娘正借着烛光绣着一幅兰草图。
老鸨推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个信封：“丽娘，刚才有人给你送了封信，说是你的故人。”
丽娘接过信封，见上面没有署名，只画了一朵小小的兰花。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字条：“乌进已获新令牌，速离醉花阴，今夜三更有人接你去慈云庵。”字条右下角，同样画着一个杖形图案。
丽娘心中一震，想起沈青梧给她的解毒膏，又想起昨晚文娘在巷口的身影，瞬间明白了过来。她连忙收拾行李，将那枚偷来的旧令牌藏进发髻里——这是重要的证据，绝不能丢。
刚收拾好，就听见楼下传来打斗声，伴随着乌进暴怒的嘶吼：“把丽娘交出来！否则我一把火烧了醉花阴！”
老鸨吓得脸色惨白：“姑奶奶，怎么办？乌爷带人闯进来了！”
丽娘反而镇定下来，将行李扔给老鸨：“吴妈妈，你从后门走，拿着这个去青溪别院找周推官，就说丽娘有要事相告。”她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我去引开他们，三更天慈云庵见。”
她推开阁楼的窗户，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丽娘深吸一口气，将匕首咬在嘴里，顺着墙角的藤蔓滑了下去。
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乌进的嘶吼：“她在这儿！别让她跑了！”
丽娘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巷外跑，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的脚步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巷口的屋顶跃下，手持一根刻着鬼面的拐杖，杖尖的魂珠发出刺耳的尖啸。“乌进，你的对手是我！”文娘的声音尖细，带着几分邪异，噬魂夺魄杖一挥，就将追上来的两个喽啰打倒在地。
她戴着斗笠，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丽娘，快走！往慈云庵方向！”
乌进看到文娘，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文娘？你敢背叛偃师大人？”
文娘冷笑一声，杖尖直指乌进：“偃师大人要的是大局，你却为了一枚令牌滥杀无辜，坏了他的事！”
噬魂夺魄杖猛地砸向地面，激起一片烟尘，“趁我还没改变主意，快滚！”
乌进看着烟尘中若隐若现的鬼面杖，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丽娘，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下次再让我遇见你，定要你碎尸万段！”
说着，带着人转身离去。烟尘散去，文娘摘下斗笠，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刚才的尖啸耗费了她太多内力，而且畏光的旧疾又犯了，眼睛阵阵刺痛。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黑布，蒙住眼睛，拄着拐杖慢慢往前走。
刚走到巷口，就看见沈青梧提着药箱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瓶药膏：“文娘前辈，你的眼睛又疼了吧？这是我特制的明目膏，涂在眼睑上能缓解疼痛。”文娘愣了一下，接过药膏，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丽娘姑娘的信送到府衙了。”沈青梧轻声说，“我母亲的手札里提到过你，说你是慧明师太的弟子，当年曾帮过她。”
文娘蒙着黑布的头微微一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是林夙的女儿？”
沈青梧点点头：“我叫沈青梧。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帮我们，谢谢你。”
文娘涂着药膏，声音带着几分释然：“林夙是我师姐，当年若不是她，我早就死在孙锦书手里了。帮你们，也是在帮我自己。”她将药膏还给沈青梧，“乌进今晚的交易对象是供备库的官员，你们要是想抓他，得尽快。而且，鬼斧堂的核心人物‘偃师’很快就要现身了，你们要多加小心。”
沈青梧刚要追问“偃师”是谁，文娘已经拄着拐杖走进了夜色中，只留下一句：“丽娘在慈云庵，她手里有乌进的旧令牌，对你们有用。”
月光洒在文娘的背影上，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沈青梧握着药膏，心中明白，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