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辰看了看四周,又瞧了瞧那离去的妇人,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约莫过了两刻钟,二人来到山顶的一座茅屋前。这时,只听那妇人道:“你且在那石凳上歇会儿,我稍后便来。”王逸辰依言坐在妇人所指的石凳上,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思忖:“这位前辈当真是个怪人,不久前还欲取我性命,此刻却又同意传我神奇的轻身功法,呵呵,有趣,有趣。”妇人转身进屋,片刻后便又来到王逸辰近前,说道:“这是虚灵步的秘籍,你拿着。”王逸辰伸手接过秘籍,只觉颇为厚重。随手翻开,不禁一愣,原来秘籍除卷端是总诀外,其余皆是图谱,每张图下方虽有注释,却极为简略,仔细一看,均是运功的法门。“这本秘籍乃是当年先夫……我的一位挚友所赠,对我极为紧要,不能送与你。我这里也无笔墨,你若想学,便将它背下来吧!”王逸辰听闻妇人之言,应了一声,随后仔细端详秘籍上的文字,浑然未察觉妇人方才言语中的矛盾之处。但见秘籍中的字迹刚劲有力,笔走龙蛇,不禁赞道:“好气派的字!咦!怎么每张图上都是女子?呀!这女子莫不是前……”“休要废话,听好了,老身把总诀中的内容大致与你解说一遍,余下的便靠你自己了。总诀第一句乃是全书的纲要:进退自若,身形百变,凌空换位,飘忽鬼魅,这十六个字也是虚灵步的四个篇题,全书便是围绕这十六个字展开的。进退自若指的是脚、身不动,可原地向四周挪移,看好了。”言罢,只见那妇人双足立定,身子陡然向后平移两尺,转瞬之间,又疾如闪电般移回原位,稳稳站定。王逸辰瞧得真切,不禁击掌赞叹:“妙啊!实在是妙。”妇人开口说道:“莫要看我适才施展得轻松,实则此功学起来难度极大,即便天资卓绝之人,也需历经数载苦功,方能有所成就。否则,怕也只能止步于我这等境地罢了。”王逸辰面露惊色,问道:“莫非,这还并非进退自若的最高境界?”妇人应道:“自然不是。我方才不过是前后移动而已,至于左右挪移之法,至今我仍未能参透。况且,我每次移动的距离最多不过两尺,若真将此功练至大成,移动距离甚至可达半丈之遥。”王逸辰挠了挠头,感慨道:“双脚与身躯不动,竟能挪动半丈,这等奇功,创此功法之人真乃神人也。”妇人道:“好了,且听我继续讲。身形百变乃是……”原来,适才妇人偷袭王逸辰时所迈出的那一步,便源自身形百变之法;而在空中避开王逸辰反手一剑的身法,则是凌空换位。就这样,妇人一边讲解,一边将总诀要义细细地说与王逸辰听,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方才讲完。见王逸辰盯着手中秘籍,一脸出神模样,妇人便道:“小子,总诀内容大致如此。如今你也该知晓了,就这虚灵步而言,我也仅仅是初窥门径。至于你能练到何种地步,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了。”王逸辰点头称是,说道:“听前辈所言,这虚灵步的最高境界乃是瞬息变幻,无往而不利。可若真想达到那般境界,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妇人道:“此事急不得,你天资出众,若日后勤勉苦练,或许有朝一日,真能练得与他一般,也未可知也。”“与他?莫非前辈的那位挚友,当真将此功练至圆满了?”妇人并未正面回答,只道:“好了,此时已是酉时,你……”王逸辰听闻,大惊失色,忍不住打断道:“我的天哪!都到这个时辰了?糟糕,糟糕,回去晚了,误了饭时,必定受罚。”说罢,便欲起身。妇人见状,冷笑一声:“鼠辈,先前瞧你那怕死的模样,便该料到。你要走便走,可这秘籍须得留下。如此一来,这虚灵步你是学不成了,不过……”“我不是鼠辈!再者,为何我就学不成这虚灵步?”王逸辰听妇人这般言语,忍不住顶撞道。妇人又是一声冷笑:“居然还恼了?我且问你,这秘籍你多久能背下来?”王逸辰闻言,看了看手中秘籍,心道:“这秘籍虽说文字不多,可图画众多,稍有差池,记错一个动作,便会谬以千里。”想到此处,无奈摇头道:“恐怕没有五六个时辰,难以记牢。”妇人道:“这就是了。误了饭时,要受杖责十下;若是夜不归宿,岂非要杖责四十?这点我方才倒是疏忽了。如此看来,这虚灵步你自是学不成了。然我既说要报答你,这样吧!我屋内有一柄短剑,乃是当年乾青子所赠,锋利无比,虽称不上稀世珍宝,却也是难得的好物,今日便赠与你,权当还你这份人情罢了,你看如何?”王逸辰心想:“如今即便回去,也赶不上饭时。若等下月休息之日再来,以这位前辈的性子,多半不会应允。罢了,为了这神奇的身法,挨罚便挨罚吧。”主意既定,当即说道:“前辈,我不要短剑。不背下这秘籍,我绝不回去。什么杖责四十,我全然不惧。”妇人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可想明白了?杖责四十,轻则要躺上月余,重则甚而致残。”王逸辰神色坚毅,说道:“前辈,我想好了。为了学这虚灵步,我什么都不怕。”妇人点了点头,赞道:“好,这才是有血性的男儿。你且先背诵秘籍,我去准备些吃食。”“前辈稍等,我有一事相问。”“何事?”“听前辈方才所言,先前你应不是真的想取我性命吧?”妇人看了看王逸辰,说道:“自然不会,老身并非滥杀无辜之人。不过,我定会好好地惩戒你一番,好教你日后不敢再来。我最厌外人闯入,尤其是暮色山的人。”说罢,转身离去。王逸辰心道:“可你当时的眼神,实在是可怖。唉!也不知是因这位前辈,还是这本秘籍,竟让我忘却了时辰。”言罢,又看了看手中的秘籍,自然自语道:“这上面记载的轻功身法,世间罕见,为了学到它,受些责罚也是值得的。”
亥时过半,茅屋前的空地上燃着一堆柴火。火光跳跃,映照着王逸辰那年轻而专注的面庞,他正就着火光,全神贯注地背诵着手中的那本珍贵秘籍,沉浸在武学的奥秘之中。忽然,一阵呼喊声隐约从远方飘来。起初,王逸辰并未在意,只当是山间鸱鸮啼鸣或是风声呼啸。然而,那呼喊声却越来越清晰,他心中猛地一震,因为他竟隐隐听到了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是师叔!”王逸辰脱口而出,这声音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师叔贺英青。他大惊之下,侧耳细听,不错,千真万确是师叔在呼喊他的名字。王逸辰急忙站起身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远处山峦间,几点火把的光芒闪烁跳跃,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想来是师叔见自己迟迟未归,担心遭遇不测,这才带人四处寻觅。就在这时,茅屋中传出那妇人沉稳的声音:“莫要慌张,他们寻不到此处的。若无我的应允,量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来到忘念峰。时辰已然不早了,我看你还是睡吧!明天再背诵不迟。”王逸辰说道:“多谢前辈关怀,晚辈尚不困倦,再看片刻便睡,前辈请先歇息。”言罢,他又望向那闪烁的火把,眉头微皱。
东方既白,正是忘念峰景致最为绝妙之时。但见那旭日缓缓升起,万道金芒倾洒而下,连绵群山仿若披上一袭翠绿罗裳,漫山遍野,清新秀丽,处处洋溢着蓬勃生机。山林间,雀鸟欢啼,其声清脆婉转,宛如仙乐。恰在此时,吱呀一声,一间茅屋之门自内缓缓推开,一位姿容绝世的妇人款步而出。乍一看,只道是年方十八九的妙龄少女,殊不知,这妇人已然年过半百。多年来,幸得这秀美的山水风光慰藉她满是伤痕的心灵,不然,怕早已容颜憔悴,尽显沧桑。这时,只听王逸辰说道:“前辈,晚辈已将秘籍尽数背熟。”妇人道:“当真?”王逸辰应道:“自然,晚辈彻夜苦背。”妇人道:“将秘籍拿来,我且考考你。”王逸辰依言,把秘籍递与妇人。妇人又道:“那边有根木棒。”王逸辰心领神会,当即拾起木棒,说道:“前辈,晚辈这便开始。进退自若,身形百变,凌空换位,飘忽鬼魅……”就这样,王逸辰一边背诵,一边以手中的木棒在地上画之。约莫过了两刻钟,王逸辰将虚灵步的秘籍从头到尾全数背了出来。背完之后,只听妇人展颜笑道:“呃!好小子,记忆惊人,竟毫无差错,好,甚好。咦?你这般直直地盯着我作甚?”王逸辰忙道:“该死,晚辈绝非有意冒犯前辈,只是方才见前辈笑颜如花,实在美得出奇,一时失了神,故而……”王逸辰满脸通红,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妇人听后,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我方才当真笑了?”自与这妇人相识以来,她对王逸辰大多时候都是冷若冰霜。此刻,王逸辰本以为自己这番唐突定会惹她动怒,未曾想她竟和声细语地与自己说话,着实令他始料未及。他急忙应道:“正是,前辈,你笑起来明艳动人,方才的声音,也恰似林间莺啼,婉转甜美。”那妇人听了这话,略作思忖,陡然柳眉倒竖,怒声喝道:“混小子,一派胡言,滚,即刻给我滚!”王逸辰大惊失色,实在不解这妇人为何忽然发怒。可他生性刚直,怎能如此受辱?当下高声道:“既然前辈如此嫌恶我,我走便是,有何大不了!”言罢,转身大步离去。待他行至与那妇人初遇的竹林之时,忽听身后有人喊道:“站住,这个给你。”王逸辰一听,便知是那妇人来了。他本不想停下脚步,可不知为何,那妇人的声音好似有种莫名魔力,令他不由自主地定在当地。只见那妇人几个起落,便已到了王逸辰身前站定,说道:“拿着这个手袱,里头装的是‘血毒散’,可防蛇毒。”王逸辰一时不知所措,妇人见状,又催促道:“拿着。”王逸辰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接过了妇人手中的小包袱。妇人叹了口气,说道:“这血毒散的药力,强过凌岳派的清风散毒丸。若是真被毒蛇咬伤,只需在伤口涂抹些许便可。记住你的誓言,走吧!”王逸辰略一踌躇便举步离开,刚走了没两丈远,又不舍地回头问道:“前辈,晚辈日后不知还能否再来此地?”妇人凝视着他,语气坚定地道:“不可,老身独来独往惯了,不喜外人叨扰。”王逸辰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晚辈明白了,前辈多多保重。”说罢,快步离去。待王逸辰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只听那妇人喃喃自语道:“我方才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唉!冤家,快三十年了,我每年都千方百计寻你,为何始终得不到你的消息?难道你当真已不在人世了?不,绝不可能,你有那震古烁今的能耐,我断断不信你会如此轻易就没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