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月末的一天早晨,我觉得浑身酸痛,以为是感冒了。我是班长,早晨必须带领同学跑步,虽然浑身无力,我还是爬起来,来到操场。同学们到齐了以后,我咬着牙,带领同学们到校园外的大街上跑步。勉强跑了平时一半的距离,我就跑不动了,只好带领同学们提前返回学校。
跑步回来,我觉得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不停地打着冷战,出虚汗,一点儿劲儿也没有,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上课。还没走到教学楼,就咳嗽起来,吐痰时我发现痰是红色的,这可把我吓坏了,一下子瘫在地上,站不起来了。难道是跑步累得吐了血?想到这里,冷汗顺着我的鬓角往下淌。
我们班的同学围了过来。有个同学问:“班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吐血了。”我有气无力的地说。“现在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你们把我送回宿舍躺一会儿。”
这时李建国过来了,说:“都吐血了,还回什么宿舍,赶紧去医务室!”说完他和另一个同学扶着我来到学校的医务室。
校医给我做了检查之后,对李建国说:“他可能得了大叶性肺炎,需要马上送到市医院去住院治疗,不能再拖了。”
“这么严重!”李建国对另一个同学说,“你去上课吧,顺便对白老师说一声,我送班长去市医院。”
“他都走不了了,你一个人怎么送?”医生说。“你们赶紧找学校领导要车,让学校派车送他去。”
“我是学生,能要来车吗?”李建国说。“我扶他坐公交车去。”
“你要不来车,怎么不去找你们的老师?”医生说。“别忘了带上他的学生证。有学生证住院可以免费。”
“你先在这里陪他一会儿,我去找白老师,让她给要车。”李建国对另一个同学说,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卫生所外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留下来的同学扶着我往外走,这时白老师和李建国从外面进来。白老师让那个同学回去上课,她和李建国送我去市医院。
卫生所外面停着一辆吉普车,白老师和李建国扶我上了吉普车。上车之后,我对白老师说:“让李建国陪我去就行了,你回去给同学们上课吧。”
“我上午没课。”白老师说。“听李建国说你吐血了,不跟你去,我不放心。”
“没那么严重!”我有气无力地说。“医生说不是吐血,是铁锈色痰。”
司机发动了汽车。李建国说:“跑步回来,同学们都纳闷,为什么今天跑步时间这么短。没想到你病成这样还逞能。以后你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对我说一声,我带大家去跑步。”
“你真是一根筋!”白老师埋怨道。“病成这样还带领同学们跑步。”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到了市医院以后,白老师和李建国把我扶到急诊室。医生用听诊器听了我的胸部之后,让我做X光胸透。胸透的结果是肺部有鸡蛋大的阴影,让我去住院处住院。
我和李建国以前都没来过长春,也没有住过院,从入院到住院,所有的手续都是白老师给办的。
护士给我打上点滴之后,我对白老师和李建国说:“我这儿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白老师对李建国说:“你回去上课,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李建国走了以后,白老师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我的病床边,说道:“你知道你的病有多严重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说。
“医生说,大叶性肺炎这种病很凶险,治疗不及时会送命。”白老师态度很严肃,不像是在吓唬我。“你来的时候已经是处于休克状态,再晚来一会儿可能就没命了。幸亏我只能给你当两年辅导员,如果时间长了,不被你气死,也会被你吓死。我这辈子怎么会遇到你这样的学生?”
“都是我不好。”我急忙说道。“我以为是感冒了,出点汗就会好,也没当回事。”
“就是感冒也要休息。”白老师说。“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向学校交代?怎么向你父母交代?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我当时想,我答应过你,班里的事一定要起带头作用,我怕我不出早操,同学们会有看法,所以硬着头皮去了。”我苦笑了一下。
“第一次遇到你这么实在的人。”白老师说。“也不看看情况,病了还去跑步,连命也不要了!”
“我也不知道病这么重。”我假装认真地接着说道,“有了这次教训,以后不会再干傻事了,早晨让李建国带同学们跑步,我休息。”
“想得美!”白老师说。“病好了以后,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
我又开始咳嗽,把痰吐在了床边的痰盂里,偷偷向痰盂里看了一眼,痰还是铁锈色,像吐血似的。我没有大惊小怪的,尽量保持平静,不让白老师发现,她知道了会为我担心。
医院的午饭时间到了。白老师要去给我买饭,我说:“打完针我自己去食堂吃。”
“打完针你也要躺在床上休息。”白老师站起来,问我,“给你打几两饭?”
“来六两吧,今天吃顿饱饭,你也在这里吃完再走。”我边说边找钱和粮票。
“不用找了。”说完白老师走了。
过了一会儿,白老师回来了,带回来五个馒头,两个菜——一盘浇汁鱼、一盘鸡蛋炒韭菜,说道:“今天借你的光,我也改善改善生活。”
白老师的两个馒头还没吃完,我已经三个馒头下肚。白老师目瞪口呆,惊讶地说:“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吃这么多、这么快!要是没有病,吃多少才能吃饱?”
“我是肺子有病,胃没有病,一点也不影响吃饭。”我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说。
吃过午饭,打完针,白老师见我可以自己下床活动了,说道:“你能自己下床走动,我就回去了,下午还有课。上完课我再来看你。”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说。“下午你就不要来了。”话虽这样说,其实我心里还是非常希望白老师能再来陪我。
“不来我不放心。”白老师说。
“如果你还来的话,把我的课本带来。”我说。“医生说,我最少也要住一个星期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书?我看你是还安心养病吧!出院以后我帮你把拉下的课程补上。”说完白老师不放心地回学校了。
下午三点来钟,白老师果然又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李建国、魏凤兰等人,他们买了很多水果,把我的课本、喝水的搪瓷杯也带来了。
打过针以后,我又来了精神,和同学们有说有笑。我们说话的时候,白老师给我削了一个苹果,我让白老师和同学们吃,他们谁也没有吃。白老师说:“上午送你来的那会儿,都把我吓坏了,真怕你有个好歹。现在哪像个病人?”
“现在只是胸有点儿痛,没有别的感觉。看来是死不了。晚饭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们也别走了,咱们一起庆祝一下我到了鬼门关又回来了。”我想把白老师和同学们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医院食堂的饭菜又好又便宜。
“算了吧。”李建国说。“等你出院以后再庆祝吧,你没什么事,我也放心了,我们回去了。”
“还用不用我去给你买饭?”白老师问。
“晚上不打针,我自己去买。”我不想再麻烦白老师。“让你为我担心,真过意不过。”
“别说这个了。”白老师说。“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我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白老师和同学们走了之后,我想把那个削了皮的苹果吃了,咬了一口,觉得嘴里疼得厉害。我张开嘴让对床的病友看看是怎么回事。
病友看了一眼说:“你嘴里起泡了。”接着他和我闲聊了起来,“上午送你来住院的那个女的,开始我还以为不是你姐姐就是你对象,后来听你们唠嗑我才知道是你的老师。她对你可真好!”
我笑了笑说:“我要是能有个那样的姐姐,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至于对象吗,连想都不敢想。”
“年轻人要敢想敢干!我看她年纪和你差不多,要是喜欢就追!”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的老师,哪有学生追老师的道理?”我摇摇头说。
“你当过红卫兵吧?”病友问。
我点点头说:“我这个年龄的人,只要出身没问题,哪有没当过红卫兵的?”
“革命小将应该发扬大无畏的精神,敢于冲破传统观念!”病友说。“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的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他偷偷追我们班的一个女生。老师可以追学生,学生怎么就不可以追老师?”
我笑了笑说:“我可没有那个胆儿。另外,她也不可能看上我。”
“怕啥?”病友给我打气说。“不试试,你怎么能知道她能不能看上你?你要是不敢直接追她,就来个曲线救国,先认她做干姐姐,这样就有了接近她的理由。”
“看来你挺有经验,是不是追过老师?”我笑着问病友。
“不瞒你说,老师我是没追过,不过,我老婆就是用这个方法追到手的。”接着病友给我讲了他是如何把老婆追到手的。“当年我和我老婆在一个车间上班。年轻时她长得贼漂亮,双眼皮、大眼晴,就是比我大两岁,总是拿我当成小弟看待。我就利用她这个心理,认她为干姐姐。有了干姐弟这层关系,我就大胆地和她套近乎。最后从干姐姐发展成女朋友、未婚妻。”
病友的话使我心里无法平静,又和他聊了几句,我装作困了,闭上了眼睛,不和他聊了。眼晴虽然闭上了,可大脑却没闲着。心想,追白老师这事如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能做这样的白日梦,不过,认白老师为干姐姐这事可以一试。爸曾经和三个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拜把子,结为异姓兄弟。虽然白老师是女的,我是男的,可小时候我就听过赵匡胤千里送京娘的故事,赵匡胤和京娘可以结拜为兄妹,我为什么不可以和白老师结拜为姐弟?白老师以前说过,如果我是她弟弟她非揍我扁不可。如果她真愿意认我这个弟弟,我情愿让她揍一顿。说实话我真想有个姐姐,有姐姐的好处我是亲身体验过的。
我是我家的老大,只有两个妹妹,没有姐姐。大舅的大闺女比我大五岁,她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后来被公社推荐到医学院学习,毕业后分配到市医院工作。大舅家离我家不到十里地,大表姐在农村当赤脚医生时,星期天或学校放假时我经常去大舅家。我每次去,大表姐都会把给人看病时病人送给她的瓜果给我吃,有时还偷偷地给我煮鸡蛋吃。有一次她上山采药把手划破了,我看到后,向爸要了两副矿上发的劳保手套给大表姐送去。从那以后她对我更好了。
就是不知道白老师愿意不愿意和我结拜为异性姐弟。一定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即使她不同意,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