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林中峙，暗流汹涌
苏婉清的身影消失在晨雾缭绕的山林深处，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只留下更深的寂静。沈墨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个尚带余温的油纸包，溪水潺潺的声音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敲打着他纷乱的心绪。
她为何一再相助？那清澈眼眸中的审视与平静，与玄天宗上下对他的喊打喊杀截然不同。是怜悯？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宗门策略？还是……真如她所说，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他并非一心为恶？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也由不得他细想。苏婉清最后的提醒言犹在耳——玄天宗的巡查范围很快就会覆盖这里。他必须立刻离开。
强压下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经脉和那份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沈墨将干粮清水小心收好，最后望了一眼苏婉清离去的方向，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西北方向更为茂密幽深的山林。那里，是通往“迷雾林”的方向。
山路崎岖，古木参天。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晦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压抑感。沈墨收敛全身气息，凭借多年来在山林中生存练就的本能，如同幽灵般在林木间穿梭，尽可能不留下痕迹。
然而，他体内的烛龙血脉，就像黑夜中的篝火，即便他如何压制，那源自本源的独特气息，依旧难以完全掩盖。尤其是在这灵气相对浓郁、感知更为敏锐的深山老林之中。
果然，就在他离开溪边约莫一个时辰后，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衣袂破空声，从后方远远传来。声音极轻，显示出来人修为不弱，且刻意隐藏了行迹。
沈墨心头一凛，立刻闪身躲到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巨大古树之后，屏住呼吸，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他微微探出头，透过枝叶缝隙向后望去。
只见林间小道尽头，几道身着玄天宗服饰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疾驰而来。为首一人，面色冷峻，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正是那位对他成见极深的赵执事！他身后跟着四名弟子，个个神情戒备，手按剑柄，显然是在执行搜捕任务。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而且是由赵执事亲自带队，可见宗门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或者说，对他这个“灾星”的必得之心。
赵执事在沈墨刚才停留过片刻的溪边附近骤然停下脚步，他蹲下身，指尖在地面一抹，又凑近鼻尖嗅了嗅，眼中精光一闪。
“残留的气息还很新鲜！他刚离开不久！”赵执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和冷厉，“分散搜索，以这片区域为中心，辐射三里！发现踪迹，立刻发射信号符箓！记住，宗主有令，要活口！”
“是！”四名弟子齐声应道，随即如猎犬般四散开来，仔细探查着每一处可能藏匿的角落。
沈墨背靠冰冷的树干，掌心沁出冷汗。他所在的位置，正处于搜索范围边缘。一名弟子正朝着他这个方向仔细搜寻过来，距离已不足三十丈。若被发现，以他现在的状态，绝无可能在这位赵执事手中逃脱。
他暗暗催动体内微薄的气力，指尖一缕极淡的金红色气息若隐若现，准备拼死一搏。即便希望渺茫，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侧前方的林间响起，打破了紧绷的寂静。
“赵师叔。”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正准备向沈墨藏身之处走来的那名弟子立刻停步，与其他闻声聚拢过来的弟子一起，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苏婉清从一株古树后缓步走出，面色平静，对着赵执事行了一礼。
赵执事见到她，眉头微皱，但语气还算平和：“婉清师侄？你怎会在此处？不是让你带队巡查南边官道吗？”
苏婉清神色不变，从容答道：“回师叔，南边官道并无异状，弟子已完成巡查。听闻师叔带队搜山，想起此前在这一带曾感应到微弱的魔气残留，放心不下，特来查看，或能为师叔提供些许线索。”她的话语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出现在此的原因，又表明了协助之意。
赵执事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你有心了。可有何发现？”
苏婉清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那名险些发现沈墨的弟子所在的方向，略一沉吟，道：“弟子方才在东北方向约五里外，一处岩壁下，似乎察觉到一丝极其隐晦的异样气息波动，与之前感应到的魔气有几分相似，但不敢确定，正想前往仔细探查。”
“东北五里外？”赵执事眼神一凝，立刻被这个更明确的方向吸引了注意力。相比起眼前这片需要耗时耗力仔细搜索的区域，一个可能的明确目标显然更具吸引力。他看了一眼苏婉清所指的方向，又环视了一下当前这片看似平静的林地，迅速做出了决断。
“好！所有人，立刻随我前往东北方向岩壁处！”赵执事下令道，随即又对苏婉清说，“婉清师侄，你熟悉路径，在前引路。”
“是。”苏婉清应道，转身便朝着与沈墨藏身之地相反的东北方掠去。
赵执事带着弟子们紧随其后，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密林之中，连脚步声都迅速远去。
直到确认他们的气息彻底消失，沈墨才缓缓从树后走出，望着众人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
他岂会不明白？苏婉清方才那番话，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她精准地出现，提供了一个看似合理且更紧迫的线索，将赵执事等人的注意力引开，从而化解了他迫在眉睫的危机。
这一次，已不是简单的赠药指路，而是明目张胆的欺瞒师门，为他作掩护。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为自己这个“灾星”，做到如此地步？难道她就不怕宗门责罚？不怕被自己牵连？
沈墨的心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悸动。那是一种久违的，被人维护的感觉，尽管这维护来自一个他本该视作敌人的人。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怀中干粮的实在触感，不再犹豫，转身继续向着西北方的迷雾林深处潜行。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似乎比之前坚定了一些。
然而，无论是离去的沈墨，还是引开追兵的苏婉清，都未曾察觉到，在更高处，一株古树的树冠阴影中，一双毫无感情、充斥着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幽暗眼眸，正无声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那眼眸的主人，周身缠绕着与幽冥渊深处同源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