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溪边遇，清澈眼眸
山神庙内的短暂宁静，被那几声由远及近、充满邪异气息的尖啸彻底打破。
沈墨猛地从调息中惊醒，刚刚因初步领悟“内观”之法而略有平复的血脉，瞬间再次躁动起来。那尖啸声他并不陌生——正是之前村落附近出现的、被天魔气息侵蚀的妖兽的叫声！它们怎么会追踪到这里？是循着他之前战斗残留的血腥气，还是……被某种更强大的意志指引而来？
不容他细想，尖啸声已迫近庙外山林，伴随着树木被撞断的咔嚓声和令人牙酸的爪牙摩擦岩石的声响。数量不少，而且速度极快！
他强压下经脉中针扎般的刺痛，迅速起身，目光扫过破败的庙宇。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转移。然而，他伤势未愈，体力也远未恢复，若在开阔地带被这群失了智的魔物缠上，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心念电转，权衡是据庙死守还是冒险突围之际，庙外原本密集的追逐声和嘶吼声，却突然出现了一丝混乱。紧接着，一道清冽的剑光亮起，伴随着几声更加凄厉的惨叫，随后，妖兽的咆哮声中竟掺杂了几分惊惧的意味。
有人在外面拦截那些魔物？是玄天宗的巡守弟子？还是……
沈墨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殿墙一处较大的裂缝旁，向外望去。
此时天光已微亮，林间的雾气尚未散尽。只见庙前不远处的空地上，三四头形貌狰狞、双眼赤红的狼形妖兽，正围着一个身影疯狂扑击。那身影一身青白道袍，身法轻盈灵动，手中一柄长剑泛着凛冽寒光，每一次挥洒都精准地逼退妖兽的进攻，剑势如行云流水，带着玄门正法特有的清正之气。
正是苏婉清！
她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主动出手拦截了这些追击而来的魔物？沈墨心中剧震。按照常理，她此刻应该与同门会合，汇报情况，或者继续在更重要的区域布防才对。难道……她是特意跟着自己来到这里的？这个念头让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若真如此，她的目的是什么？擒拿？还是……观察？
场中的战斗瞬息万变。苏婉清剑法虽妙，修为也明显高于这些低阶魔物，但妖兽数量占优，且被魔气侵蚀后不知疼痛，悍不畏死，一味猛攻。她似乎也有所顾忌，并未施展大范围杀伤性道法，以免动静过大引来不必要的注意，因此一时陷入缠斗。
就在这时，一头体型稍大的妖狼趁其格挡侧面攻击时，猛地从她视线死角窜出，张开腥臭的巨口，直噬她的后颈！这一下又快又狠，苏婉清回剑已然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沈墨几乎未经思考，身体先于意识动了。他下意识并指如剑，一缕微不可察却凝练无比的金红色气劲自指尖迸发，如同蛰伏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划过空气，精准地击中了那头妖狼的右眼！
“噗嗤！”
妖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扑击之势戛然而止，翻滚在地，疯狂抓挠着瞬间被灼烧成一个焦黑窟窿的眼窝。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其他妖兽攻势一滞，露出了破绽。
苏婉清虽惊不乱，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剑势骤然加快，如穿花蝴蝶般点出数剑，凌厉的剑气瞬间洞穿了剩余几头妖兽的要害。转眼间，场中只剩下几具仍在抽搐的魔物尸体。
她持剑而立，微微喘息，清冷的目光第一时间并非看向地上的妖兽，而是锐利地扫向沈墨藏身的那处墙缝。显然，她察觉到了刚才那缕帮助她的异种气劲的来源。
四目相对，隔着一道破败的墙壁，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墨能看到她额角细微的汗珠，以及那双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略带仓惶和警惕的倒影。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战斗后的凌厉，有被相助后的些许愕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和探究，并无立刻动手擒拿的敌意。
沉默在晨雾中蔓延。最终还是苏婉清先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之前少了几分疏离感：“这些被魔气侵蚀的妖物，对生灵气息异常敏感，尤其是……你身上那种独特的气息。”她的话语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它们很可能是被吸引过来的。”
沈墨心中一沉。果然，自己的血脉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不仅招人忌惮，也会吸引这些邪祟。他依旧保持着沉默，紧握的拳头指节微微发白，体内力量暗自凝聚，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
苏婉清见他戒备依旧，并未靠近，反而还剑入鞘，这个举动让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她目光扫过山神庙，淡淡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玄天宗的巡查范围很快会扩大到这一带。”
她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提醒？
说完，她竟不再多看沈墨一眼，转身走到溪边，蹲下身，用清水清洗剑身上沾染的魔血污秽。晨曦映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与她刚才对敌时的凌厉判若两人。
沈墨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刚才完全可以借妖兽之手消耗自己，甚至趁自己出手援救的瞬间发动突袭。但她没有。她甚至……帮自己解决了追兵（尽管这些追兵也是因他而来），现在又出言提醒。
这个玄天宗的女弟子，和他认知中那些喊打喊杀、视他为灾星祸首的修士，似乎真的不一样。她那句“独特的气息”，而非直接斥为“灾星之气”或“魔气”，也显得格外不同。
犹豫片刻，沈墨最终还是从庙墙后走了出来。他站在距离苏婉清数丈远的地方，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沙哑地开口：“……多谢。”
苏婉清洗剑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道谢，随即又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溪水潺潺的声音，和远处林间渐渐恢复的鸟鸣。
沈墨看着她专注清洗长剑的背影，那柄象征着玄天宗身份的长剑，此刻在她手中却仿佛只是一件寻常器物。他忽然想起怀中那瓶清灵丹，以及昨夜她指引来此的举动。种种矛盾的行为，让他完全摸不透这个女子的想法。
“你……”他忍不住想问，为何一再相助，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或许，有些问题本就不该问，也不会有答案。
就在这时，苏婉清已经洗净长剑，站起身。她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沈墨身上，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困惑与挣扎。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从腰间一个小巧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轻轻放在溪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
“一些干粮和清水。”她的声音依旧清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你的伤需要补充体力。往西北更深的山里走，有一片被称为‘迷雾林’的古林地界，地形复杂，寻常修士不愿轻易深入……或许能暂避几日。”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便如轻烟般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与林木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墨站在原地，良久未动。他走到溪边，拿起那个还带着些许体温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烙饼和一个装满清水的皮囊。很简单，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
他抬头望向苏婉清消失的方向，林深雾浓，早已不见踪影。只有那双清澈如溪水、在关键时刻流露出不同于常人的审视与平静的眼眸，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
这个名为苏婉清的玄天宗弟子，就像这清晨山林中的迷雾一样，让他看不透，却也在绝境中，给了他一线微光般的指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握紧了手中的干粮，目光投向西北方那更为幽深的山林。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完全孤身一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