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睛细看之时，只见杨姑娘望向钱大哥的眼神，恰似蜜水在流淌。
方明月这才意识到，人家大姑娘对钱大哥早就情丝缠绕，自然就把我和文师弟当作“外人”了。
那钱大哥倒是个明察秋毫之人，先是下意识地回避一下杨姑娘的灼灼目光，接着这样说道：“杨姑娘，对于这《霓裳羽衣曲》之事，我和方姑娘、文师弟也只是略知一二。现如今，现如今嘛，方姑娘、文师弟也在场，能否分说一二？”
这杨姑娘察言观色的水平，何尝又在钱大哥之下？
点了点头之后，她将那琴谱递了过来，柔声说道：“方姑娘，这确实只是一本普通的琴谱，你不妨翻阅一下——”方明月心头一震：如果我就此接过来，和那圆兴师太又有何区别呢？杨姑娘这样做，倒是有点自证清白的意味了……
“这个，这个，”方明月支吾着，“既然是杨姑娘的祖传信物，我，民女若是以此居功自傲，倒是对大唐贵妃不敬了……”这样说着，就不曾接过那琴谱。
“方姑娘，”杨姑娘依然不松口，与此同时，手上递琴谱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这琴谱，说不定还真有点奥秘……”
如此一来，一个执意要送过来，一个只想着谦辞，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方姑娘，”钱大哥打起了圆场，“你既然来自大明皇宫，自是识见不凡的了。杨姑娘既有此意，你便翻阅一下，也未尝不可吧？”
对于那“长生诀”，方明月一向都是念念不忘的了。
这一刻，眼见杨钱二人如此有心，也就不再拂逆。
接过那“霓裳羽衣曲”之后，就着那烛光，方明月就翻看起来。
对于琴谱，她也不算太在行，不过，大致翻看一下之后，望着书页上那星星点点不成行的汉字，她一时也是思如泉涌：这书页上，除了宫商角徵羽，就是一些音符节拍什么的了吧？反正，“天之道”“养生之道”之类的文句，倒是无缘一睹了。如此说来，当初自己不惜一死也要保证那“长生诀”不失的举动，倒是有点让人笑话了？
由此看来，江湖传闻也有不靠谱之时。沉溺太深，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情。
只是，以圆兴师太的眼光与手腕，也不至于就是捕风捉影吧？或许，只能这样说，有些事情过于复杂玄妙，我辈凡夫俗子，一时参详不透……
“杨姑娘，”方明月将琴谱递还，“既是令先祖真传，尚望妥善保存。”
将琴谱揣入怀里之后，那杨姑娘缓缓说道：“方姑娘、文师弟，二位为人仗义，解了民女之困。这大恩大德，民女一时也无以为报。在此，民女只想将此中原由，向二位略作分说，又恐言不及义，耽误了二位的行程——”
“杨姑娘既有此心，但说无妨。”这一刻，方明月倒是快言快语起来了。
确实，在她看来，找没找得到那部“长生诀”，是一回事。
如果连杨姑娘的身世行状都不屑于了解，那可是愚不可及的了。
定了定神之后，杨姑娘开言道：“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上颇有离奇之处，民女的身世，就只能是长话短说了。
大唐天宝末年，安史之乱爆发。叛军攻城掠地，很快就攻陷了都城长安。而大唐军队呢，则是一败涂地，只能远走蜀地了。在这种情形之下，护驾的将士，开始酝酿起哗变来。从世人的角度来看，杨国忠欺君罔上、专权误国，早已是神人共疾，为护卫军所杀，也算是罪有应得了吧？
只是，护卫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玄宗最为宠爱的杨贵妃，就让人有点看不懂了。魅惑主上、红颜祸水什么的，在此，就先不讨论了。反正，当时的大唐君王迫于压力，多半也为了自保，就只能赐贵妃自尽了。如果真是这样，也就没有今天的故事了吧？原来，负责执行的军士与宫女，揣测上意，觉得君王的意思，主要还在于，要借一下贵妃的人头，平息一下护驾将士的怨气。而另一方面，执行之所，又是在密室里。这样一来，也就有了掩人耳目的空间了。他们一番偷梁换柱，找了个跟贵妃长得较为相像的宫女，作为替身。那些护驾将士，原本就是一时的意气用事。到了这种时候，“验明正身”云云，也就说不上了。更为重要的是，大唐君王一行，自然也深知，这个马嵬坡，绝非久留之地。于是，嗟叹一番之后，就继续逃难去了。风平浪静之后，杨贵妃在几个贴身侍卫宫女的陪护下，一路辗转，来到了滨海之处。后来，又找了个机会，漂洋过海，到了倭国……”
“这个故事，”方明月接过话语，“也算，也算是一家之言吧？只是，故事里的那一切，都已经是六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本来，她是想说些“信物”“凭证”什么的，一时又觉得颇有唐突冒昧之嫌，深感难以措辞之际，就只能半途停下了。
杨姑娘淡淡一笑：“方姑娘，你心中自有疑惑，也不难理解。哦，就像那句话所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还是，还是接着往下说吧。大唐贵妃到了东瀛之后，就在当地找了个幕府之家，定居下来了。这样说吧，就是到了现在，倭国对于姓甚名谁，都没有太多的心思。一般的平头百姓，也就是随便找个小名，以便于平时的区分、叫唤。
如此一来，大唐贵妃的后人，也就依然以杨为姓，以示不忘神州故土。到了民女这一代，倭国的情形，又出现了些许变化。一个主要的方面就是，一些大臣将军、世家领主，自身用度都不景气了，也就是说，养不起那么多武士了。如此一来，一些武士就开始另谋出路了。哦，现如今的东南沿海，他们的影子，也不时可见。
至于民女本人嘛，心想着，这倭国多半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了，倒不如借此机会，回一趟中土。如果顺利的话，以后就在中土定居下来，也未尝不可吧？这样想着，民女就带着那个松井，回到了中土。唉，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松井，到了危急关头，竟然想着卖主求荣的事情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