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白重的手,指尖还在发抖。他的掌心冰凉,我的也一样。我们谁都没有松开。
他胸口那道银纹还在跳动,像有生命一样。玉簪已经完全没入皮肤,只留下一圈细密的光痕,随着呼吸起伏。我盯着那里,喉咙发紧。
“它真的是你断尾所成?”我问。
他点头,声音低哑:“两千年封印,只为等你生辰那一刻认主。”
我没再说话。可就在这时,那银纹猛地一震,一股热流顺着我们交握的手窜进我身体。眼前骤然一黑,画面轰然炸开——
远古山林,大雨倾盆。一个白衣男子跪在石台上,手中长剑落下,斩下一截白蛇之尾。血溅上石碑,四个字浮现:镇魂锁命。
紧接着,婴儿啼哭响起。一名女子抱着襁褓,将一缕胎发缠进玉簪,沉入地底深处。她抬头望天,眼中含泪。
“这一世,换我来守你。”她说。
画面消失,我踉跄一步,差点摔倒。白重立刻扶住我肩膀。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是你……斩了自己的尾巴。”我看他,“也是她,把玉簪埋了。”
他沉默片刻,说:“那是薛婉。她救过我一命,我欠她太多。”
“所以这玉簪不是护身符。”我慢慢明白,“它是镇压你的法器?”
“不。”他摇头,“是镇压恶蛟的钥匙。只有我的半魂与她的执念结合,才能封锁它。”
我忽然想到什么:“那你为什么要让它认主?一旦拔出,你不就失去压制它的力量了吗?”
“因为双生咒。”他说,“只要我还活着,它就能通过我找到你。唯有让玉簪认你为主,才能切断它对我的控制,转而护你。”
我心头一沉。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计划好了。用自己的伤,换我的生。
远处风声卷着灰烬掠过地面。废墟安静得可怕。
突然,那银纹再次剧烈震动。比刚才更猛,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白重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单膝跪地。
“怎么了?”我扶他。
“记忆……在反冲。”他咬牙,“玉簪里的东西,不想让我告诉你真相。”
“那就不看了!”我抓住他手臂,“别硬撑!”
“不行。”他抬头看我,“有些事,你必须知道。”
他伸手按在自己心口,用力一压。银纹爆发出刺目光芒,我的意识瞬间被拉入另一段记忆——
火光冲天,是苏家老宅。一个小女孩站在院子里,手里抱着一条受伤的小白蛇。她撕下衣角,包扎它的伤口,嘴里说着:“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是年幼的薛婉。
后来,恶蛟现形,要吞噬全村。薛婉站出来,以自身魂魄为引,设下封印阵。她把自己的善念送入轮回,恶念却被恶蛟夺走,附身于白蛇体内,化为邪灵。
而白重,在她死后,自愿承受双生咒,将半魂封入即将出生的苏婉胎发中,炼成玉簪,永世镇守。
最后一幕,是他独自站在荒坟前,手中捧着染血的玉簪,低声说:“这一世,换我来守你。”
记忆结束,我喘着气,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你早就认识我了是不是?”我看着他,“不是因为奶奶带我去求神婆,而是因为你一直在等我出生。”
他没否认。
“我等了两千年。”他说,“从她死去那天起,我就发誓,哪怕变成妖,也要护住她的转世。”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原来我不是偶然成为出马仙。也不是运气好被他选中。
我是他等了两千年的那个人。
风忽然停了。
头顶传来低笑。
黑雾重新凝聚,恶蛟分身残影浮现半空,面目扭曲。
“感人啊。”它冷笑,“你们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在守护对方,可笑的是,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中。”
白重立刻挡在我前面。
“你已经败了。”他说,“分身将散,你还想做什么?”
“败?”它狞笑,“我只是在等这一刻。”
它猛然张口,喷出一道血丝,直射我眉心。
白重转身扑来,用胸口银纹硬接。血丝撞上银光,发出滋滋声响。他整个人被震退数步,嘴角溢血。
“别听它说话!”他对我吼。
可就在那一瞬,恶蛟的声音直接钻进我脑子里。
“等你们找到薛婉的尸骨……就在苏家老宅古井底!”
我瞳孔一缩。
白重立刻抬手捂住我耳朵,厉喝:“闭上意识!别让它进去!”
但我已经听见了。
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海。
古井底……尸骨……
我猛地推开他手:“你说什么?薛婉的尸骨?她不是轮回了吗?为什么会有尸骨?”
“那是假消息。”白重抓住我肩膀,“它在骗你,想引你去送死!”
“可它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我盯着他,“它快消失了,临死前的话,往往才是真的。”
“苏婉!”他声音提高,“你不能去!那口井从建宅第一天就被封死,没人能活着出来!”
“但那是她!”我喊回去,“如果她真的死在那里,如果她的魂一直被困着,那我的存在是不是也是一种偷窃?我占了她的命,她的轮回,现在连她的尸骨都要假装不存在吗?”
他僵住。
眼神里闪过痛意。
“我知道你在怕。”我放慢声音,“你怕我去了就回不来。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才是破解一切的关键?双生咒、恶蛟、玉簪……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有关。而我现在,终于有了线索。”
他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银纹,许久没说话。
风又吹了起来。
灰烬打着旋儿飞向夜空。
他终于开口:“若你执意前往,我陪你到底。”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身。
老宅后院,那口古井静静立在那里,井口覆盖着青石板,边缘爬满苔藓。二十年没人靠近过。
我一步步走过去。
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
我能感觉到,井底下有什么在呼唤我。
不是威胁,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血脉相连的牵引。
我站在井边,蹲下身,手指触到石板边缘。
冰冷。
白重站在我身后,没有阻止。
“你知道吗?”我说,“从小到大,奶奶从来不让我靠近这口井。她说下面有脏东西。可她从来没说过,为什么。”
“她是在保护你。”他说。
“可现在我不想被保护了。”我抬头看他,“我想知道真相。不管它是好是坏,是痛是疯,我都想亲手揭开。”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伸手,抓住石板一角。
用力一掀。
石板挪开一条缝。
一股冷风从井口吹出,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里面漆黑一片,看不见底。
但我听到了。
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是有人在下面,轻轻唤了我的名字。
我伸手摸向发髻。
那里空了。
玉簪不在了。
但它曾存在的地方,还留着一丝温热。
我深吸一口气,把双手放在石板两侧。
准备彻底推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