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光射来的时候,我正靠在白重肩上。他猛地抓住我手臂,声音嘶哑:“小心后面!”
我立刻侧身,右臂还是被擦中。皮肤像被火燎过,瞬间裂开蛛网状的黑纹,疼得我眼前发黑。我咬住舌头,逼自己清醒。
白重左眼一缩,瞳孔变成竖线。他右臂上的黑痕突然暴起,像是活物在皮下爬动。但他反手把我拽到身前,用背接住了剩下的黑光。
黑气钻进他身体,他喉咙一动,血涌出来。他没倒下,只是低吼一句:“别看我眼睛!”
我没动。我知道他在和什么东西抢身体的控制权。
护士长躺在地上,指尖那点黑光还在跳。她笑了,嘴唇一张一合:“两千年了……她终于长大成人。”
她的身体忽然炸开,一股浓黑雾气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蛟首。它悬浮在废墟之上,双目泛红,盯着我。
“你以为他是来救你的?”恶蛟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是等你长大,好完成祭礼。”
我不说话,只死死盯着白重的背影。
他站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左眼的竖瞳越来越深,右臂的黑痕已经蔓延到脖颈。他的手指开始僵硬,动作变得机械。
“你说的……是真的。”他突然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我等这一天……不是为了杀你。”
我心头一震。
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恶蛟冷笑:“蠢蛇,你以为藏得好?你体内的分魂早就归我所有。你护她越久,养我的时间就越长。”
白重没回应。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掐住自己喉咙,像是要把什么从体内挤出来。然后,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
血箭直穿蛟首眉心。
黑雾剧烈翻滚,发出一声尖啸。恶蛟的身影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
“你以为这样就能伤我?”它怒吼,“你早就是我的傀儡!”
白重跪倒在地,喘得厉害。他抬头看我,眼神里还有一丝清明。
“你的胎发里……”他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有我的一半魂。”
我愣住。
胎发?
我从小留的一小撮头发,一直缠在发髻里,用玉簪固定。那是奶奶说的护身符,不能摘。
现在这根玉簪,正压在我发间,冰凉如霜。
“别信他!”恶蛟咆哮,“那簪子是他的命!拔出来,他就魂飞魄散!”
我手抖了一下。
白重却笑了。嘴角带血,笑得极轻。
“如果我说……那簪子本来就是为你做的呢?”
我记起来了。
神婆说过一句话:“护你之人,必以身代劫。”
我还记得第63章,铜镜照出的画面——白蛇断尾,血溅我额头。那一截尾巴,消失在火焰中,再没出现。
难道……
我的手慢慢抬起来,摸向发髻。
指尖碰到玉簪的瞬间,它轻轻颤了一下,像有心跳。
白重跪在地上,断尾处的疤痕渗出血来。那血的颜色,和玉簪透出的光泽一模一样。
“你一直都知道?”我问他。
他点头:“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把半数灵魂封进你的胎发。只有这样,才能绕过双生咒的规则,真正护你一次。”
我眼眶发热。
原来他不是临时起意救我。
他是计划了两千年。
“那你为什么不说?”我声音发抖。
“说了,你就不会让我靠近。”他说,“你会躲着我,怕我有一天真杀了你。可我不想躲。我想看着你长大,哪怕只能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恶蛟狂笑:“感人至深啊!可惜,你们谁都逃不掉!”
黑雾再次凝聚,朝我们扑来。
白重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我手腕。
“现在,听我说。”他盯着我,“等下我会失控。你要做的不是逃,也不是挡。是拔簪。”
“什么?”
“拔出玉簪,让它认主。”他说,“那是我断下的尾巴,也是我唯一的本源。只有你能唤醒它。”
“可你会死!”
“我不拔,才会都死。”他用力握紧我,“相信我这一次。”
话音未落,他整条右臂的皮肤裂开,黑鳞浮现。左眼完全转为竖瞳,脸上再无表情。
他松开我,缓缓站起,转身面对我,剑重新举起。
剑尖对准我的心口。
我后退一步,手指却死死扣住发间的玉簪。
“别看我眼睛。”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已不像人。
我闭上眼。
眼泪落下。
“若这是你给我的命……那我就拿着。”
我伸手,握住簪尾。
轻轻一拔。
玉簪离开发髻的刹那,一道银光从发根冲出,顺着经脉流遍全身。腹部金光暴涨,像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白重身体一震,体表的黑鳞开始剥落。他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地。
“你做了什么!”恶蛟怒吼。
我没回答。我看着手中的玉簪,它不再冰冷,反而温热如血。顶端有一圈细纹,像蛇尾的鳞片。
我明白了。
这不是普通的法器。
这是他舍弃的命。
我一步步走向白重。他跪在地上,头低垂,呼吸沉重。
我把玉簪举到他面前。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我问。
他没抬头。
“你说,哪怕全世界都要我死,你也不会动手。”
我伸手,将玉簪按在他心口。
“现在轮到我护你了。”
银光炸开。
白重全身剧震,黑气从七窍喷出。他仰头大吼,声音撕裂夜空。左眼的竖瞳剧烈收缩,终于恢复成原本的颜色。
他喘着气,抬头看我。
眼里有痛,有累,也有光。
“你……拔了簪子。”他声音沙哑。
“我拔了。”我说,“但我不让它消失。”
他想说什么,却被头顶的动静打断。
恶蛟的分身在空中扭曲,虽受重创,却未消散。它化作一团黑雾,盘旋在我们上方。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它的声音阴冷,“双生咒从未解除。只要她活着,他就永远是我的容器。”
白重扶着地站起来,站在我身前。
“那就来。”他说,“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你碰她一根头发。”
恶蛟冷笑:“等下次月圆,你们自会相残。我等着那一天。”
黑雾散去,只留下一丝腥风。
四周安静下来。
我站在原地,右臂的黑纹还在,隐隐作痛。发间空了,玉簪已融入白重心口,但那股暖意仍在。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接下来会更难。”他说。
我点头。
“我知道。”
他伸出手。
我握住。
十指紧扣,站在废墟中央。
远处天边微亮,晨光未至。
他的手很冷,我的手很抖。
但我们都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