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我站在门外,掌心的蛟龙纹还在发烫。风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腐湿的味儿,像是旧棉被捂久了生出的霉气。白重站在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拦我,也没说话。我知道他在等我自己回头,可我不敢看他的脸。
我抬脚跨过门槛。
地面是水泥的,裂了缝,长出青苔。院子里一棵枯树,枝干扭曲,像被人拧过一样。院墙不高,但我刚才在窗边明明看见那个小鬼扒着砖缝往上爬——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感觉到了吗?”我低声问。
“有阴气。”白重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很浓,但不散。”
我往前走了一步,左脚刚落地,掌心猛地一刺,像是针扎进肉里。我咬牙撑住,没停。第二步、第三步……每走一步,纹路就烧得更狠一点,可我的视线反而 clearer 了。
不是清楚,是清晰。
墙皮开始剥落,露出后面的红砖。可在我眼里,那墙变成了照片墙——密密麻麻全是婴儿的脸,黑白的,泛黄的,有的睁着眼,有的嘴角流血。他们全盯着我。
我停下脚步。
“你看到了什么?”白重问。
“墙上……全是孩子。”我说,“他们在看我。”
他走近半步:“别信你看到的。这地方被下了障眼法。”
“可我能摸到。”我伸手碰了下院墙。
指尖触到的不是砖,而是纸。冰冷、脆硬的相纸。一张照片边缘划破了我的手指,血珠冒出来,滴在照片上。那张脸突然动了——眼睛眨了一下,嘴唇张开,无声地说了一个字:**妈**。
我猛地缩手。
“它认你。”白重声音变了,“快退。”
“不行。”我把舌尖咬破,一口精血喷在眉心,“我要看清真相。”
血雾散开的瞬间,整个院子变了。
破败的民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阴宅,屋檐低垂,挂着褪色的红布条。墙上的照片更多了,层层叠叠贴满四面,每张脸都朝我转过来,眼眶里渗出血丝。正中央摆着一张供桌,上面点着两根红蜡烛,火光不动,照着一个用脐带缠绕的布偶——穿的是安和堂护士服,脸却是空的。
“这就是祭坛。”我说,“他们用这些孩子养小鬼。”
“你不能碰它。”白重抓住我手腕,“这是陷阱,专等你能‘开眼’的人进来。”
“可我已经进来了。”我甩开他,“我不想再躲了。奶奶中咒的时候,你也没躲。”
他盯着我,没再拉我。
我走向供桌,双手结印,默念《净鬼咒》。金光从指尖溢出,化作锁链,朝着布偶缠去。
就在金光即将碰到布偶的刹那,它动了。
布偶的头缓缓抬起,空洞的脸转向我。然后,它笑了。
接着,它从桌上滚下来,摔在地上,变成一个人影。
披头散发,穿着奶奶常穿的灰蓝色棉袄。
“婉儿……”她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快跑……她们都要你死!”
我全身僵住。
那是奶奶的声音,连喘气的节奏都一模一样。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眼角还有我小时候给她擦药时留下的疤痕。
“奶奶?”我后退一步。
“别靠近那桌子!”她哭着喊,“那是假的!你快走!”
我手里的咒诀松了一瞬。
可就在那一瞬,金光断了。
布偶猛地炸开,黑烟冲天而起。小鬼从烟里扑出来,直冲我面门。我本能地掐诀再起,可体内的灵力乱了——蛟龙纹像活了一样,在皮肤底下游走,烧得我整条手臂发黑。
我喷出一口血。
金光倒卷回来,打在我自己身上。
七窍开始流血,耳朵嗡鸣,眼前一片红。我听见奶奶还在哭,可声音越来越远。我又听见婴灵的哭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你收不了它的。”白重的声音穿透混乱,“它不是孤魂,是被人炼过的!”
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身体失去支撑,往后倒去。
意识模糊中,我伸手抓向空气,想抓住什么。
一只手接住了我。
白重冲过来把我抱进怀里,动作急,衣袖被扯开了一截。他的右手露了出来——虎口处,一道月牙形的疤,边缘发白,像是陈年的伤。
和快递员手套下藏着的那道疤,一模一样。
我瞳孔猛地收缩。
“是你……”我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那天送符的人……是你?”
他低头看我,眼神复杂,没否认,也没解释。
我还想问,可脑袋像被铁锤砸过,疼得睁不开眼。耳边最后听到的,是他压低的声音:“别说了,先离开这里。”
我撑不住了。
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昏过去前,我看见供桌上的蜡烛灭了。
墙上的照片,全都转过了头,眼睛齐刷刷看向门口。
白重抱着我后退几步,另一只手迅速画符,往地上一拍。一圈白光亮起,暂时挡住那些目光。
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他右臂轻轻抖了一下。
那道疤,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