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心头一荡,动了邪念,谁知袁小花一把将我抱住,我反而有些慌,本能地抗拒。我已经使出了全力,还是无法将她挣脱。说真的,我感觉真的用出了十成力,而她就像澳大利亚考拉熊似的,难以挣脱,我分开她的胳膊,她的腿就上来了,分开她的腿,胳膊又袭上来。
我有些慌,“小花,别这样。”她的脸很烫,就像发着高烧,似乎神志也有些不清,嘴里呓语似的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说的什么。“别这样,小花。”我的声音听来弱弱的,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在这片旖旎的气氛中,在这皎洁的月色下,我的嘴好似也触到了她的嘴唇。我忽然憬然记起,今夜我还没来得及刷牙呢,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挣脱了她的怀抱,跟着站起了身。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眼神中一片迷离,但也有了一抹讶然。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父母还在家等着我呢。“小花,不好意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真的很晚了。”那一刻,我竟不敢面对她幽怨的眼神,说完就往外跑去。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心里就想着尽快离开,也感觉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妥,但也来不及细想。我一口气就跑出了那片荒烟蔓草的羊肠道,跑到了大街上。
那大街上的分岔口离学校也不是很远,直到跑到学校门口对过的路灯下,我才反应过来,袁小花还在那条小河边呢。虽说有月光,但毕竟已是夜晚,她一个小女生家家的,我怎能将她一个人丢在那里!学校传达室里黑着灯,想来那老大爷已经睡下了。回过身望向来时路,路上阒无一人。
我忽然记起一些事来,袁小花把我约到这小河边,自始至终也没说出她想让我帮她什么忙,可能她没来得及说,也可能本来就无事。既然无事要做,她为何还要找我?看得出,她对我是有好感的,从她张开怀抱这一点,完全可以确定。只是,我没有做好迎接爱情从天而降的准备。而且,这黑灯瞎火的夜晚,她一个小姑娘留在小树林,不害怕吗?我怎能一走了之?可是,我回去能怎样,再发生肢体冲突该怎么办?我不一定每一次都能拒绝,好像不回去也是我保护她的唯一的手段。但我还是踟蹰了,还是犹豫了,还是拿不定主意。
就在我焦躁徘徊之际,忽听身后一阵清脆的车铃声传来。我就像刚睡醒的兔子,一个激灵回过身来,就见李明华老师骑着自行车远远驶来。到得近前,车座上坐着个妙龄少女,却不是袁小花是谁?
“咦,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宿舍,在大街上瞎溜达什么?”
“李老师,我不住宿舍,我,我放学后做了会儿作业,走的晚了。”
“你也不住宿舍?”
“对呀,我通校回家。”
“噢,那赶紧回家吧,你看路上都没人了。”
“没事,我不害怕。”我傻笑两声。
叮铃铃,李明华老师载着袁小花离开了。李老师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后座上的袁小花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不说话,也没抬头看我,像是睡着了,又像是一尊石雕木塑。
“你也不住宿舍?”想起李老师这句话,我困惑不解,还有谁不住宿舍?她显然是脱口而出的,她为什么这么说?那个谁到底是谁?
不住宿舍的同学应该有几个,我能确定的就只有二狗了。我不愿多想,但脑海中还有个模糊的影子挥之不去——这么晚了,李老师这是去哪儿了,她怎么也不回家?
这一瞬工夫,李老师的身影早已看不见了,大街上空空荡荡。街灯橘黄的微光映照之下,一切的景物仿佛都带上了霜色。我手扶着自行车,站在学校门口对过的街灯下,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又像个迷途的羔羊,街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回到家,也没从父母脸上看到一丝担忧,他俩正坐在排椅上看电视呢,黑白电视机上播放着《新神雕侠侣》。母亲看了我一眼,“饿了吧,锅里给你留着饭。”我心里突然生出几许温暖,盛了饭,坐在桌前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父母看着电视也聊着天,起初父亲给母亲讲解剧情,讲着讲着就聊到了别的事情上,无缝转折,相当丝滑。
母亲说:“我听人说,小学生家里要跟小学生离婚呢,你知道不知道这事儿?”父亲看得入神,显然没听见,只“嗯哼”了一声。母亲轻轻推了父亲一把,“跟你说话呢,看个电视俩眼还直勾勾的,跟聋了似的。”显然母亲打扰了父亲的兴致,他有些不耐烦了,“干什么,看个电视还让人看不安稳!”母亲在他父亲脑门上戳了一下,“我跟你说话呢!”父亲砸吧了一下嘴,“你说呀,不就是小学生家里的事么,我听见了。”
在我们那里,“家里”是指妻子的意思。“小学生”是一个人的外号,只因他长得面白无须,个头也不高,看上去就像个小学生似的,因此得了这么个外号。他可是四十好几了,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隔着两个胡同,算是邻居,可不是同宗。
五年前,他突然得了一种病,正在地里干着活就倒地不起了,经过治疗,先前是拄着拐,很快就坐上轮椅上,再后来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听人说,他得的好像是脑血栓之类的脑科疾病。我也是听说,也没几个人闹明白。他的妻子阿芬肯定明白,但她要跟“小学生”离婚。
阿芬不叫阿芬,很多邻居都知道她的名字,我的父母或许也知道,但我没问,我只知道她叫什么芬,就简称阿芬吧,但我跟他见了面却是要称呼奶奶的。我就纳闷了,我跟她又不是同宗,跟她丈夫“小学生”都不算同宗,这“奶奶”是怎么论的。
邻居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法劝。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何况,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更何况,阿芬已伺候了“小学生”五年,也是守寡了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她已仁至义尽,她做出这么个决定,也没人感到意外。
她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人家,听说在别的县,离我们那里一百多里地呢。她改嫁了,那“小学生”怎么办?不知道。他有弟弟也有妹妹,有堂弟也有表妹,至于谁来管他的吃喝拉撒,我不知道。他当然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儿,可是女儿跟着妈妈,也只能跟着妈妈了。
但那天晚上,我从旁听着父母的唠闲磕,这阿芬跟“小学生”离婚好像还有一个版本。说版本不大恰当,应该算是一个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