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砚台的行动代号“补天计划”,在周一清晨正式启动。
林轩特意请了病假——这倒不全是撒谎,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像个病人:眼圈乌黑,嘴唇发白,走路打晃。妈妈摸着他额头直嘀咕:“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林轩苦笑。可不是丢了魂么,还是四个千年老魂。
按照计划,他带着砚台来到市郊的碑林公园。这里是退休老干部们的乐园,一大早就有大爷大妈在空地上耍太极、抽陀螺、吊嗓子,热闹得像在开民间艺术节。
“确定是这儿?”林轩躲在假山后,小声问脑海中的墨魂们。
“然也。” 李白的声音依然虚弱,但比前两天清晰了些,“吾感应到此地文气氤氲,或可滋养砚台。”
苏轼补充:“且闻得有糖炒栗子香,待修复完毕……”
“前辈,咱们先干正事行吗?”
林轩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对着块唐代的《陋室铭》碑刻坐下。他按照周末摸索出的方法,先磨墨,再将指尖按在砚台裂纹上。
刺痛感立刻传来,像有无数细针在扎。但他咬牙忍着,把注意力集中在碑文的字迹上。
神奇的事发生了。当他默诵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时,砚台突然微微发烫,裂纹处泛起柔和的白光。
“有效!” 黄月天难得激动,“继续!”
可就在这时,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转场到附近。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直接把林轩刚凝聚起来的那点文气震得七零八落。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大妈们跳得酣畅淋漓。
“吵死了!” 岳飞在脑中怒吼,“此等噪音,堪比战场厮杀!”
李白更崩溃:“俗不可耐!俗不可耐啊!”
林轩欲哭无泪。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文物都要放在安静的博物馆里了——在广场舞的BGM里搞文化修复,难度堪比在菜市场背《论语》。
第一次尝试,失败。
周二,他学聪明了。特意等到公园关门前半小时才溜进去,这个点大爷大妈们都回家做饭了。
月光下的碑林格外幽静,只有虫鸣和风声。林轩找到一块宋代的《醉翁亭记》碑刻,再次开始。
这一次顺利多了。当他默诵到“醉翁之意不在酒”时,砚台的白光明显亮了许多,裂纹也愈合了肉眼可见的一小段。
“妙哉!” 苏轼最开心,“此碑文深得吾心!”
连带着他的虚影都凝实了几分。
可就在林轩全神贯注时,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不许动!”一个手电筒照在他脸上,“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是公园保安!
林轩吓得一哆嗦,砚台差点脱手。好在保安大叔看清他是个学生后,语气缓和了些:
“这么晚了在这干嘛?谈恋爱也不能在碑林里谈啊,这都是文物!”
“我、我在学习……”林轩急中生智,指着碑文,“期末考试要考《醉翁亭记》。”
保安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又看看他手里古朴的砚台:“学习带这玩意儿?”
“这是……镇纸!”林轩冷汗都下来了。
好不容易把保安应付走,修复的心情也全毁了。第二次尝试,半途而废。
周三,林轩决定破釜沉舟。他起了个大早,赶在公园开门前就翻墙进去——结果被早锻炼的大爷当场抓获。
“小伙子,”大爷捋着白胡子,“我在这练了二十年太极,你是第一个比我来得早的。”
林轩灵机一动:“大爷,我在做社会实践活动!研究碑林文化!”
大爷眼睛一亮:“哦?说来听听?”
于是接下来的半小时,林轩被迫给大爷讲解了从唐到清的各种碑刻特点。说到最后,大爷一拍大腿:
“人才啊!比我们老年大学老师讲得都好!明天还来不?”
林轩:“……”他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连续三天的失败让他开始怀疑人生。晚上对着砚台发呆时,连妹妹都看不下去了。
“哥哥好笨。”林玥抱着小熊路过,“明明很简单的事。”
林轩有气无力:“那你说该怎么办?”
小姑娘把小熊往砚台上一按:“就这样呀!让爷爷们和小熊做朋友,他们就不难受了!”
说也奇怪,当小熊碰到砚台时,裂纹居然真的又愈合了一点点。
林轩目瞪口呆。
“童贞之心,最近天道。” 李白轻声感叹,“吾等终日苦思修复之法,却不及稚子一言。”
受到启发的林轩改变了策略。第四天,他不再执着于碑文,而是带着砚台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
看晨露从竹叶滑落,他想起李白的“朝如青丝暮成雪”。
听风吹过松林,他想起苏轼的“明月夜,短松冈”。
甚至看到蚂蚁搬家,都能联想到岳飞的“八千里路云和月”。
说来也怪,当他不再刻意“修复”,而是单纯地感受这些美好时,砚台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裂纹渐渐变浅,墨魂们的声音也一天比一天清晰。
“原来如此。” 黄月天若有所悟,‘修复’非是修补裂痕,而是重续文脉。”
周五傍晚,当林轩坐在一块无名的明代诗碑前,看着夕阳给碑文镀上金边时,砚台突然发出悦耳的嗡鸣。
最后一道裂纹,在夕阳中消失无踪。
砚台恢复了往日的温润,甚至比之前更加莹润有光。四位墨魂的身影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连苏轼那个虚无的酒葫芦都看起来更实在了。
“痛快!” 岳飞声若洪钟,“经此一劫,吾等与小子羁绊更深矣!”
李白即兴赋诗:“金石可镂,文心不灭。千载传承,在今一朝!”
林轩摸着完好如初的砚台,突然明白了。
真正的修复,从来不是让事物回到过去的样子,而是让它带着所有的经历,继续走向未来。
就像这些碑刻,千年风雨在它们身上留下痕迹,但那不是损伤,是时光赠与的勋章。
回家的路上,他在街角买了包糖炒栗子。
“喏,”他把栗子放在砚台边,“答应您的。”
晚风中,他仿佛听见一声满足的叹息。
月光如水,照亮前路。明天的比赛,他似乎没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