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纹出现的第二天,林家上下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中。
早餐桌上,林轩食不知味地戳着煎蛋。妈妈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小轩,要不妈去学校给你请个假?”
“不用。”林轩勉强笑笑,“就是没睡好。”
这话倒不全是假的。他昨晚确实没睡好——做了整晚的噩梦,梦里四位老祖宗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在他眼前闪来闪去,最后“啪”地一声全灭了。
更可怕的是,今早他发现裂纹又蔓延了一点点。现在它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砚台最显眼的位置。
“小子……” 李白的声音断断续续,“今日……怕是无法指导你诵诗了……”
其他三位墨魂更是安静得可怕。连最爱点评美食的苏轼,都对妈妈新做的虾饺毫无反应。
林轩心沉到了谷底。
第一节课是语文。老师正在讲解《醉翁亭记》,提到欧阳修“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时,突然点了林轩的名:
“林轩同学,你来说说对这句话的理解?”
林轩茫然起立。若是平时,李白早在他脑子里开讲座了。可今天,脑海里一片死寂。
“我……我觉得……”他支支吾吾,“就是……开心的时候要喝酒?”
全班哄堂大笑。语文老师推推眼镜,一脸失望:“坐下吧。看来某些同学取得一点成绩就骄傲了。”
林轩脸上火辣辣的。不是因为被批评,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习惯了依赖墨魂们。
下课铃一响,苏晓梦就凑过来:“你刚才怎么回事?”
林轩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是因为那个吗?”苏晓梦压低声音,指了指他书包。
林轩猛地抬头。
“我查了很多资料。”苏晓梦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文房四宝鉴赏》,“古砚如果出现裂纹,通常是因为……”
“因为什么?”
“温度骤变,或者受到撞击。”她翻开一页,“但还有一种说法——‘器过载而损’。”
林轩心跳漏了一拍。
“就是说,如果一件文物承载了太多……嗯,‘信息’,超过了它的负荷,就会受损。”苏晓梦看着他,“你觉得你的砚台,属于哪种情况?”
林轩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是同时承载了四个千年老灵魂还天天超频工作吧?
午休时间,他躲在图书馆角落里,疯狂查阅各种古籍。什么《砚史》、《歙砚谱》、《文房四谱》……凡是带“砚”字的书都不放过。
图书管理员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忍不住提醒:“同学,要爱护书籍啊。”
林轩这才发现自己把一本清代刻本抓得死紧,书页都快被他捏碎了。
“对不起!”他赶紧松手,“我在找修复古砚的方法。”
老太太推推老花镜:“修复古砚?那得找专业的文物修复师。咱们市博物馆好像有位老师傅……”
林轩眼睛一亮:“真的?”
“不过……”老太太话锋一转,“那位老师傅脾气古怪,而且早就不接私活了。”
希望的小火苗“噗”地熄了一半。
放学后,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了市博物馆。在文物保护部门外转悠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拦住一个工作人员:
“请问……修复古砚的老师傅在吗?”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他:“你找徐老?他早退休了。而且,”他指指门口的牌子,“闲人免进。”
林轩灰溜溜地回到家,发现爸爸正在书房里等他。
“听说你在找修复砚台的方法?”爸爸开门见山。
林轩心里一紧:“您怎么……”
“你妈说的。”爸爸指了指他紧紧抱着的书包,“从早上起你就魂不守舍的,一直捂着书包。”
林轩低下头,知道瞒不住了。
“给我看看。”爸爸伸出手。
林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砚台递了过去。当爸爸的手指触碰到裂纹时,突然“嘶”了一声缩回手。
“怎么了?”
“好像……被电了一下。”爸爸惊讶地看着砚台,“这裂纹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这两天。”林轩小声说,“而且……它好像在变大。”
爸爸眉头紧锁,把砚台对着灯光仔细端详。过了很久,他突然说:
“我记得你爷爷说过,这方砚台最神奇的不是材质,而是它经历过什么。”
“什么意思?”
“你太爷爷是个教书先生,战乱年代抱着这方砚台逃难,据说炮弹落在身边都没松开。”爸爸轻轻摸着砚台边缘,“你爷爷说,这砚台里沉淀的不是墨,是林家人的心血。”
林轩愣住了。
“也许……”爸爸若有所思,“修复它需要的不是技术,是别的东西。”
当晚,林轩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滴墨,在砚台里游啊游。裂纹像干涸的河床,而他这滴墨所到之处,裂纹就慢慢愈合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桌前,开始磨墨。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写字,而是把磨好的墨汁,小心翼翼地滴在裂纹上。
墨汁顺着裂缝流淌,像血液流进伤口。突然,砚台发出微弱的金光,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一点点!
“善!” 脑海中响起岳飞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以汝心血,养器之魂!”
其他三位墨魂的身影也凝实了些许。
林轩激动得手都在抖。他明白了——修复砚台的关键,在于他与墨魂们之间建立的情感联结,在于真诚的创作与心意。
这时,手机亮了。是苏晓梦发来的消息:
“查到个有意思的说法:古人认为,文房四宝与主人心意相通。若要修复,需以诚心相待。另外,徐老住址我要到了,要去试试吗?”
林轩看着桌上微微发光的砚台,又看看手机,突然笑了。
也许,他不需要去找什么老师傅了。
真正的修复之道,一直就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