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蛋糕,夜色已经像一块巨大的深蓝色绒布,轻轻覆盖了整个城市。公园里的路灯散发出昏黄而柔和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又随着他们的移动不断变化着形状。
两人离开摇椅,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之前的兴奋和激动渐渐平息下来,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离愁别绪的平静氛围笼罩着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回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诗瑶的手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背包里那个装着通知书的夹层,硬硬的触感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和踏实。她的人生,终于将要翻开崭新的一页。她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要开始准备开学需要用的东西,要打听清楚学费和住宿费的具体数额,要……
“诗瑶,你到了大学不会成书呆子吧。”萧宇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调皮。
“怎么可能。”诗瑶轻轻应了一声。
“我听表哥说海边城市潮湿,听说回南天被子都能拧出水来,你得提前准备些防潮的东西。”
“啊!是这样的吗。”
“嗯。还有,一个人在外面,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太容易相信别人。”
“……嗯。”
萧宇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像个体贴的兄长。诗瑶一一应着,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知道,萧宇平时咋咋呼呼的,本质是很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学生活,聊着未来的模糊规划,聊着工厂里那些熟悉的工友。话题琐碎而平常,却带着一种即将逝去的珍贵。
走着走着,诗瑶忽然感觉到一丝异样。一种熟悉的、隐隐的坠胀感从小腹传来。起初她并未在意,以为是走路久了或是刚才心情起伏过大导致的疲劳。但没过几分钟,一股熟悉而又令人尴尬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身下涌出,那种温热而黏腻的触感,让她的身体瞬间僵直,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糟糕!是月经!
她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混合着惊慌、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她的生理期一向不算太准,加上这段时间等待通知书的焦虑,完全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包里是否准备了卫生巾!
怎么办?到宿舍还有一段距离,周围也没有公共厕所。昏暗的路灯下,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的裤子是否已经被弄脏。那股热流还在持续,提醒着她危机的紧迫。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变得有些僵硬。脸上刚刚因为聊天而恢复的血色迅速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萧宇,他似乎并未察觉,还在说着车间里准备组织技能比赛的事情。
诗瑶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试图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直接告诉萧宇?这太尴尬了,她根本开不了口。假装不舒服,让他先走?可理由呢?而且,万一裤子后面已经……被他从后面看到更丢人!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被尴尬和焦虑淹没的时候,萧宇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他侧过头,借着路灯的光线,仔细看了看诗瑶的脸。
“诗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关切。
“没、没什么。”诗瑶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但姿势明显变得不自然,试图夹紧双腿,却又不敢动作太大。
萧宇停下了脚步,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是粗心的人,尤其是对诗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突然变化的脸色,僵硬的步伐,以及那闪烁不定、不敢与他对视的眼神。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扫了一眼,诗瑶的牛仔裤,在臀部后方的位置,昏暗的光线下似乎隐约能看到一小片颜色略深的阴影……
萧宇瞬间明白了过来。他的耳根也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烫,心里掠过一丝同样的尴尬,但更多的,是对诗瑶此刻窘境的担忧和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他迅速移开目光,轻咳了一声,语气变得格外自然甚至带着点随意:“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诗瑶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萧宇。霎时间羞红了脸。
萧宇没等诗瑶回答,看到她那个样子他就了然于心了。
“前面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我去给你买那个吧~~”
一股混合着感激、羞愧和放松的情绪涌上诗瑶的心头。她明白了,萧宇看出来了。他用这样一种体贴的、不伤她自尊的方式,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好。”她低声答应,声音细若蚊蚋。
两人继续朝便利店走去,诗瑶刻意落后了半步,让萧宇宽厚的背影遮挡住自己可能的狼狈。走进便利店明亮的光线下,诗瑶感到一阵心虚,几乎是贴着货架,快速走向最里面标注着“卫生用品”的区域。
萧宇则径直走向饮料柜,拿出一瓶矿泉水,又状似无意地在放糖果的货架前徘徊,用身体巧妙地挡住了收银台方向可能投向诗瑶那边的视线。
诗瑶飞快地挑选了一包需要的卫生巾,紧紧攥在手里,又拿了一包纸巾做掩护。走到收银台时,她的脸颊烫得厉害,根本不敢看收银员,更不敢看旁边的萧宇。
萧宇却极其自然地走上前,将自己手里的水和诗瑶手里的东西一起放到收银台上,同时对诗瑶说:“拿过来,一起算了啊。”说完,他便掏出钱包利落地付了钱,整个过程流畅自然,没有给诗瑶任何拒绝或感到尴尬的机会。
接过购物袋,萧宇将水和纸巾拿出来,然后把那个装着卫生巾的、不透明的塑料袋递还给诗瑶,语气如常地说:“走吧。”
诗瑶接过袋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低着头,轻声说了句:“谢谢……还有,钱……我回去给你。”
“哎呀,几块钱的事儿,算我请你的。”萧宇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瞬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
走出便利店,萧宇很自然地说:“拿边过去好像有个公共厕所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指示牌。
诗瑶感激得几乎要落泪。他连这个都替她想好了。
“嗯。”她点点头,快步朝着厕所的方向走去。
在干净整洁的公共厕所隔间里处理好一切,换好卫生巾,并将弄脏的裤子简单擦拭处理后,诗瑶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有些泛红的脸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场突如其来的、令人无比窘迫的危机,就这样被萧宇用他的细心和体贴,悄然化解了。没有让她感到一丝一毫的难堪和羞辱。
她走出厕所,看到萧宇正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耐心的等待着。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带着虎牙的爽朗笑容:“搞定啦?那走吧。”
两人再次踏上回程的路。经过这番波折,空气中的尴尬反而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亲密和默契的氛围。他们之间,似乎因为共享了这个有些狼狈却又充满温情的秘密,而多了一层特殊的联系。
“那个……”诗瑶鼓起勇气,再次开口,“今天,真的……谢谢你。”
“谢什么。”萧宇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明亮和温柔,“朋友之间,不就应该互相照应吗?”
朋友。诗瑶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个词。是的,他们是朋友。但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某种超越友谊的情愫,像夜空中悄然绽放的昙花,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夜色渐深,星光越发璀璨。他们并肩走在通往未来的路上,一个即将奔赴远方,一个选择留在原地。但这一刻,温暖和理解像无声的溪流,流淌在两人之间,冲淡了离愁,也赋予了彼此前行的勇气。成长的潮汐,总会在不经意间涌来,带着些许狼狈与慌乱,却也冲刷出生命沙滩上,最温暖动人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