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昭在床上总是哄着圣荑来哄自己,撒娇喝醋地,有时候圣荑觉得他无理取闹,有时候又对他当真愧疚,含起更多怜爱之情,却不想从头到尾被抹吃干净的是自己。
他情动时被上官昭逼着说为他生孩子。
但上官昭只会欣喜半瞬,甚至这点都没有,理所当然地跳到了怨怼与嗔痴,说“你与你的妃妾们,都有一个孩子。”
“像是发下来的定例,发俸禄与珠花一样,人人都得一个孩子…”
他寻常这般姿态,圣荑总要哄他的,但是有回圣荑意乱情迷过了,胡乱说话,“给你…我给你生两个”
他没看到上官昭眼中一闪而过的痴狂,那惊喜的光简直灼目,但眸光湮灭在晦暗里,成了贪婪私欲,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甚至有些威胁意味:“真的?”
“真…肯定真,我和你生!”
“两个……好”上官昭不知对谁言说,对谁诉告,喃喃着扣住圣荑的后脑勺接吻,情欲迷蒙,爱欲深重:“真是如此,那从前所有,百年恩怨,都可忘了。”
“荑儿,我们从头再来。”
但最后,邺曦和,那与安王有婚书,在皇室有玉牒的安王妃,那样高傲嚣张。
国丧那日,她光明正大地戴孝披麻,站在朱雀门边,告诉他,圣荑与她有了第二个孩子。
他素服,额上系着白布,但顶着所爱之人正妻的凌然目光,他只有杀意。
太渊六年秋冬之际,还未落雪。
而天下缟素。
上官昭那一刻忽然明白,他的小凤凰,永远属于这个王朝。
永远不会爱他而伤害他人,哪怕他人已经对他们设下陷阱,将他们耍弄了千万次,愚弄他们的爱情,嘲笑他们的忠贞……
可圣荑…并未忠贞。
不,那也是他们逼的!
“公子终究是公子,”韶儿很是拜服,道,“我便知道会有这一天,公子终是不忘自己血脉,从今之后,我们这些三册遗臣,前元忠骨都会追随公子。”
“便是赴汤蹈火,也定要看到公子登临大位的那日。”
“不,”上官昭纠正她的说话,“皇位龙椅都是安王之物,若得天下,安王为皇,我为凤君。”
凤君为谪星皇帝特设,即燕皇后宫之主。
韶儿心里不屑,之后又觉可恨。
竟真叫上官昭与安王两情相悦上了!
若不是眼下能号令册剑遗民的王族血脉只剩下上官昭一个,而元慕又一直对前元的顽固残部态度鲜明,不肯和缓一点…不然也不会容忍上官昭背刺他们这么久!
“公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蒙面的剑士没去理韶儿,这女子领导他们时不知折损了多少人…折损也罢,丝毫也没见到成效!
连在世人面前宣告,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臣服太渊,天下并不是世人眼中的清宁平和都做不到!
他也不想想韶儿次次谋划,都是谁次次破坏的。
世人总是喜欢无视女子的所为,但有所差池,所得并不明显,就已经是罪行,是本该如此的妇人所见了。
韶儿收敛自己想翻白眼的心情,恭敬地等着上官昭的指令。
“臣愿请命,在守灵之夜刺杀太渊!”
那剑士自是九清山上官氏族的旁支,但晞王都不曾瞥他一眼,道,“太渊不是凡俗能近身的。”
“而你,在他暗卫的手下都过不了几招。”
“退下吧。”
韶儿挑眉,看那不忿但又自己说服自己,重新变得崇敬的剑士。
凡俗,真是世俗得可怜的样子。
“韶儿,”上官昭叫住的是她,“把他叫出来吧。”
没有那人,韶儿不可能知道何雨将的事。
更不可能在巫楚伏死后,还是这样顽固。
“公子,那位与您所见略同。”
韶儿扬起笑脸,这回是发自肺腑的真心。
不枉她走到今日,不枉死去那么多人,不枉巫楚伏一条性命…不枉此生。
真杀了太渊,她的命就比太渊还高贵。
皇帝而已,有什么杀不得的?
“…夫君”窗外的人被看见,只能走进来,安和被侍女搀扶着,挺着硕大的肚子,向晞王略微颔首。
韶儿盯着她,目光像是蛇的信子,幽幽地。
安和偏过头,不敢看上官昭身边的任何人。
“我走错路了…这就回自己院里去。”
她走路已经有些艰难,但还是走到此处,韶儿觉得有疑。
待人都散了,她却被上官昭叫住:
“不许动她。”
韶儿停了一下,讽刺道,“还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哪。”
“怎么,尉迟甲的娘子和孩子,你也在乎了?”
“还是你们二人…”
她被上官昭冷冷看着,“若还存一分良心,就保住她们。”
“我们这样的反贼,要什么良心?”
但韶儿也不想在关键之时生变,收敛了,低眉顺眼道,“晞王说笑,奴婢怎么敢对王妃如何呢?”
但她确实也恨极了与自己一样身份的人爱上太渊朝高贵的郡主,从此真做了贵女的丈夫,与他们就不一样了似的。
“公子还是先操心安王殿下吧。”
韶儿心中安慰了一些,比郡主要高贵太多的安王,就要与他们一样了。
身边的沟渠被明月所照,固然惹人妒忌。
但明月堕入乌云黑雾,却是他们隐秘而盛大的另一种快意。
盛世,是现在太渊的盛世。
永夜,将是安王的永夜。
安王堕入迷雾深夜,太渊岂能丝毫无动于衷?
杀其身,不如诛其心。
她退下,之后如愿以偿听到慕王被调开宫城到郊外的消息。
一切都很顺利。
安王,慕王,宁王,乐昌,睿王……一个都别想逃掉。
那些享尽了富贵的王爵公主,都该在今日为他们的安宁与幸福付出代价。
为所有受苦的人们,表演一场落难王公的反叛,被擒,伏诛……她想着这些,也感到了幸福。
慕王的孩子也还没出生吧?
那就…别生了。
既是慕王之子,就让慕王亲手杀了吧。
“他背叛了自己的宇文皇室的血,成了燕圣的狗。”
“怎么能让他生下带有圣室皇族血脉的孩子?”
“杀了,才能把他争取回我们这边。”
她说得很堂皇,但是也不乏道理。
于是慕王接到摄政手令,被调出宫城。
城外驻扎着掩藏在送葬的道释教徒名义下的前元部队,他们终于等到自己苦求十数年都不得应允的主人,或而说,是正统。
“恭迎少帝!”
元慕在出城之时就是被迫,奈何那些元蛮子竟敢打着圣荑的名号!
他纵使惊疑圣荑不至于做这等事,但也要去相劝,生怕圣荑被有心人撺掇,在这敏感之际弄出什么,与太渊帝生了龃龉了。
“安王虽是摄政,但陛下犹在东都,他颁旨,又算得什么?”阙罗很谨慎。
“再者说,安王殿下并不是醉心政治之人,近来又不进宫,陛下也纵着他,他便是在这时颁旨,让你去领郊外的僧众进宫,你若去了…那陛下该如何想?”
元慕却道,“陛下不会与安王计较的。”
“那会与你计较么?”阙罗清楚他们的定位,“便是亲厚,也是臣子。”
元慕何尝不知,便对阙罗道,“我去安王府。”
他本是要负责上皇上后丧仪的道释祈福的一节,但今上体恤嘉和公主快要生产,便都减免了,叫他挂个名头而已。
而摄政颁旨,难道是圣荑非要闹脾气,与今上分庭抗礼?
元慕真是觉得头疼,“滟滟,你和你哥有什么好闹的…”
哄好了你哥,往后安安分分等着儿子当太子当皇帝,自己还能捞一个上皇当当,有什么不好?
这样好的命,圣荑还嫌什么啊……
但没成想自己刚出府就被围住。
他这方想到,在太渊天下谋反是不可能成功的,除非…谋反的是摄政王。
禁军一向攥在上皇手里,但今上未至的那段时日,上皇病重,顺势将符令移交给了摄政。
“滟滟他反了?”
他被刀剑压颈,第一念头不是恐慌而是惊诧,“怎么可能!”
就算是造反,抓他干嘛?!
还是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了?圣荑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他们互为妹夫的身份吗!
“慕王若是听话,我们就不进府。”那头领还是他熟悉的不知道绑架他多少次都逃了的前元余孽。
日增月减,这从前的叛党小喽啰因为能活,都混成头领了。
元慕心中有一万句骂人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群叛党…你们有这个毅力干什么不行啊?!
居然盯着府里他的老婆孩子威胁他?
“你们从前是乌合之众,现在也一样。”元慕装作不屑,毕竟现在他们好似真的掌控禁军。
“请慕王城外说话。”
他们打着安王的幌子,但是真的有摄政的颁旨,还有调动禁军…
但元慕思来想去,还是不敢确定是不是安王所为。
这些年,安王确实对今上与上皇上后不满。
也与后院妻妾并不太和睦。
还有风言风语,说安王豢养私奴,说安王在外养了外室……
曦和虽表现如从前一般,但上元节,再也不见安王夫妇相携而来了。
“这是什么?都到了江南了,你还要看奏折?”
“本王在京中都不看,到了江南还看?”
“那你怎么应付上皇考校?”
“…曦和会给我批改的,到时候我只用背下来就好。”
安王从来对政治没有一毫兴趣。
太渊四年,江南行中,他还震撼于安王能让王妃代理上皇发下的政务。
现在也不过两年,安王就改性了?成了玩弄政治,意欲宫变的权臣了?
他想到一个让自己冷汗直下的猜测。
莫不是曦和她……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