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血泪控诉和最后那句冰冷的宣判,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彻底斩断了苏晚和顾承渊之间最后一丝微弱联结的可能。
顾承渊被苏晚眼中那心死的绝望和冰冷的恨意刺痛,更被她话语里毫不掩饰的、对顾家和他本人的彻底否定激怒。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离开了公寓,只留下满室狼藉和心如死灰的苏晚。
脚底的伤口被佣人重新包扎好,但心上的伤口,却永远无法愈合。苏晚拒绝了佣人的搀扶,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的临时工作室。她反锁上门,将所有的喧嚣和绝望隔绝在外。
房间里堆放着她的设计稿、画具和一些私人物品。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旧牛皮纸笔记本上。那是她的日记本,从发现怀孕开始,一直记录到安安三岁。里面写满了她在异国他乡的恐惧、迷茫、艰辛,以及对安安深沉的爱和期望。这本日记,是她五年黑暗岁月里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是她最珍贵的秘密。
她走过去,拿起那本厚厚的日记,指尖拂过粗糙的封面。然后,她打开了房间内那个装饰性的壁炉(公寓有地暖,壁炉很少用)。橘红色的火焰在炉膛里跳跃着,发出温暖的光芒,此刻在苏晚眼中,却如同地狱的入口。
她面无表情地,一页一页,将日记本撕开。那些承载着她无数血泪和心声的文字,那些记录着安安第一次微笑、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蹒跚学步的温暖片段,在火焰中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灰烬。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苍白而平静的脸,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烧掉日记,如同亲手埋葬了过去那个还心存一丝幻想、对顾承渊有过短暂心动的苏晚。从现在起,她只为安安而活。
接下来的日子,苏晚表现得异常平静。她按时吃饭,哄安安睡觉,甚至开始收拾东西。她将安安和自己的必需品悄悄打包,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她不再关注外界的任何消息,对佣人也客气疏离。她甚至不再回避顾承渊——当他偶尔回来时,她只是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眼神空洞,仿佛他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这种平静,却让顾承渊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和烦躁。他派林峰加紧调查抄袭事件,确实抓到了顾振峰手下参与偷窃草图的一个小喽啰,也查到了一些资金往来的蛛丝马迹,指向一个境外的空壳公司,但关键性的“泄密”证据和人证,却像是凭空出现,又难以彻底证伪,让他陷入了被动。星宸董事会因此事对他施压,要求他尽快处理平息风波。林薇那边也蠢蠢欲动,借着顾老夫人的势,不时来骚扰。
这天深夜,顾承渊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回到公寓。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苏晚蜷缩在沙发一角,怀里抱着一个抱枕,似乎睡着了。灯光柔和地洒在她安静的睡颜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少了平日的尖锐和防备,显得脆弱而恬静。
顾承渊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这段时间的调查受阻和董事会压力让他身心俱疲,此刻看着苏晚毫无防备的睡颜,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似乎奇异地松动了一丝。他想起了浴室里她脚底流血的伤口,想起了她哭着说“安安是我唯一的光”时的绝望,也想起了自己心中那份日益清晰的愧疚。
他缓缓走近,在沙发前蹲下身。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能看清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拂开她眉间的轻愁。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苏晚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清醒和……浓得化不开的戒备与恨意!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紧紧抱住怀里的抱枕,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盾牌。
“别碰我!”她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顾承渊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还残留着空气的微凉。他看着苏晚眼中那如同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强烈的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绪,连日来的压抑和此刻被拒绝的难堪让他口不择言:
“苏晚!你到底想怎么样?!”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我承认五年前是我不对!支票的事是误会!我向你道歉!行了吗?!”
“我也在查!顾振峰跑不了!抄袭的事我会给你一个清白!”
“你还想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原谅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带着被逼到绝境的暴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苏晚看着他因为酒精和愤怒而微微泛红的眼睛,听着他那高高在上的“道歉”和施舍般的“给清白”,只觉得无比讽刺。误会?道歉?清白?这些轻飘飘的词,如何能抵消她五年来的血泪?如何能弥补她如今身败名裂、前途尽毁的绝境?
她缓缓站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受伤的脚底传来隐痛,却远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她走到顾承渊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顾承渊,你的道歉,我不需要。”
“你的清白,我也不稀罕。”
“我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
“我只想带着我的儿子,离开你,离开你们顾家,离得远远的。”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你,还有你们顾家欠我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惨淡到极致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只要你们,永远消失在我和安安的生命里。**”
说完,她不再看顾承渊瞬间变得铁青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暴怒,转身,一瘸一拐地,头也不回地走向客房。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刺入了顾承渊的心脏!
顾承渊站在原地,看着苏晚消失在门后,听着那一声清晰的落锁声,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比任何商业危机都要让他心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苏晚……是真的要走了!带着安安,彻底走出他的生命!就像五年前一样,甚至更加决绝!
“苏晚!你给我出来!”他冲到客房门口,用力拍打着门板,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和怒意,“把话说清楚!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也别想去!”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苏晚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顾承渊失控的怒吼,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紧膝盖,无声地笑了,泪水却汹涌而出。她知道,她终于……可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