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路西行昆仑。一秋池、崔花雨、易枝芽三人搭伙。
小红和小明也知道易枝芽只要有一条裤衩就能过冬,但一来到冰天雪地的昆仑地界,他比谁都受不了冷,这恐怕是连北天慈南仲逊、左腾空右果老都无法解释的魔法现象。他对一秋池说:
“此行要是找不到我姥爷的话,咱遭的罪可否找你师父报销?”
“你怎会变得如此啰嗦呢,一年长三岁吗?到了藏青堂再说。但凡涉及医学领域的问题,我师父就没错过。”
从话里得知,他们的目的地是藏青堂,而目标人物是江仲逊。但想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需要回到一秋池空降芭乐岛的那一天。
当着万千英雄好汉的面,刚刚着陆,一秋池就从小荔枝怀里强行约走了易枝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知凭的什么。
易枝芽倒是很配合,他认为她是新客,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话说“老”姑娘崔花雨若不甘心放弃这份感情,面对两个如此强势的“小”姑娘的竞争,怕是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了。
少年家约会也没多少道不尽的思念,更不是什么谈情说爱,见面就是最大的快乐。何况一秋池是带着大事来着。
无人打扰的海滩。两人手牵手。不是老实地牵,而是给力晃,摇大绳似的。但不管什么方式,易枝芽都乐于接受,在这方面,他一点性格都没有,“无知”地徜徉在被爱的海洋里。一秋池问:
“在所有疼你的女孩子当中,你觉得谁漂亮?”
易枝芽想都没想:“二姐。”
“你家妈祖没有提示你啊?不包括她,亲姐姐不能算。”一秋池大力甩掉他的手,吼,“我说的是我们仨。”
我们仨?易枝芽战战兢兢地问:“我自己也算啊?”
一秋池再吼:“不包括你的‘我们仨’。”
“你们仨?”
“对头。”
“你们仨都有谁?”
一秋池捂着嘴巴连连后退:“你不是小黑爷,绝对不是。”
“你究竟认识几个小黑爷?具体想找哪个?”
“天啊——”一秋池大叫着,嗖地一跃而起,照着易枝芽的天灵盖就是一掌拍下。尽全力拍。作为李腾空的唯一高徒,虽然还欠点儿火候,但这一下至少能拍死一个二流半至一流半的高手。易枝芽避开:
“你你你想干吗?”
“帮小黑爷开开窍。”
“玩真的啊?”
“假的。”一秋池拍拍手,又牵过人家:“真的玩不过你。”
易枝芽也基本习惯了女人的善变,不计较是最佳的应对手段。两人又摇起了大绳。一秋池只要安静下来,还是颇有几分李腾空的味道,将一套简简单单的的道袍穿出了仙气飘飘。身上唯一的饰物就是易枝芽赠送的孔雀钗,在高高的发束上轻歌曼舞,恰到好处。她说:
“我师父说你姥爷能治二姐的病。”
“我姥爷?江仲逊?不丢了吗?”
“又不是死了,丢了可以找啊。近几年来,昆仑藏青堂声名鹊起,因为看病免费……”
易枝芽认为自己已经听出了前因后果,一举打断:“藏青堂是我姥爷开的?我听说啊,但不一定准确啊,他以前开的那家江心比心医馆从来不将心比心……反正谁去看病谁挨刀,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是不是以前挣太狠了,而今良心发现免费了?”
“不是他开的,但他有可能是里面的大夫。我师父说藏青堂的医疗手法与你姥爷的风格十分相似。”
也算是猜对了二分之一。哗地一声,易枝芽脸上开出一朵花:“如此说来,二姐的病不但能治得好,而且不花钱?”
“对头。”
“不对头。”易枝芽的脑筋又短路了,“你师父比我姥爷有名气,她那么厉害都治不了,凭什么说我姥爷治得了?”
“凭他将你的亲娘江采萍那么一个生育了三胎的老牌母亲愣是维持在了十七八的模样。要不然你以为人李隆基傻呀?总而言之,你姥爷有独一门的反老驻颜术,且鲜为人知。”
“他就告诉你师父一人?”
“不。是早年我爷爷告诉她的。”一秋池一半骄傲一半神伤地说,“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可否安在?”
“绝然安在。”
“怎么说?”
“猜的,这种事情一定要往好的方面猜。”
一秋池又恶狠狠地甩掉人家的手,痛心地说:“本人一秋池,可怜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白白被你这张黑脸骗了。”
“明白了。往后再说及你家的事儿,我统统往坏的方面猜。”
真正明白的是一秋池,她长叹一声,却又拉起了人家的手:“上了贼船也只能认命了。我的命就是苦。从小苦起,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来到我身边就是个头。跟我去藏青堂吗?”
“当然了。我再跟不紧点儿,连汤都没得喝。”
“什么意思?”
“藏青堂的老板是红群群,她女儿也等着吃你的肉呢。”
“你的话最难懂了,是不是干小偷的都这样,净说行话?”
“久别胜新婚,今天我且饶过你。”一秋池的脸都气歪了。如果这个样子就此定型,十里之外的猪看见了也会掉头跑。
气归气,摇大绳归摇大绳。两人顺着海滩一路摇。
摇啊摇。摇啊摇。将时光的转盘重新摇到了正确的轨道上——天色已晚,连冰雪都黑了,但藏青堂尚有半日的行程,一行三人只有落宿了。满世界正值秋高气爽,而这里四季如冬。
昆仑地广人稀,好不容易才逮着一家客栈。什么都好,就是名字有点怪。偌大一个牌匾,一边镶有两个大字:客栈;而另外一边空荡荡,也许是年久失修,掉了。但这么说对不起它的火爆生意。
很快就知道它叫“落空客栈”,这个空也实在落得实在。运气不错,捞到了最后一间客房。但说起住宿,崔花雨满身都是泪。
在诗洋楼受小荔枝的气,出门受一秋池的气——不管她买下几间房,一秋池半夜都会跑到易枝芽的床上去。跟易枝芽这种人睡在一起也别想做什么好事儿,所以她只想气气崔花雨。醋坛子之所以是醋坛子,是因为自己经不住别人气,却喜欢气别人。
只有一间客房,也只有一套被褥,打地铺等于裸睡。只好挤一挤了。天寒地冻的不能负气,负气不上床的话会变成冰棍。
先吃饭预预热,也提前培养一下混睡的良好氛围。
落空客栈的酒楼人满为患,热火朝天,光膀子占有一半,强硬地将过期的夏季拉了回来。细听周遭闲言碎语,便知这些人基本都是来藏青堂看病的——病人卧床,家属大吃一顿,毕竟方圆百里只此一家饭店。
再往下听听,便知人人都在嫌弃落空客栈收费太高。再接着往下听听,又会发现一个猫腻——落空客栈的老板竟然是红群群的胞妹红飞飞。敢情是医药费在此分摊了。
但哪怕这就是公开了的潜规则,也照样挤破头,谁叫人家医术高明呢?如果喝多了跑茅厕,还会发现另一个盛景,客栈后堂密密麻麻布满了简易的帐篷。住在这里面就是穷患者了。
崔花雨虽然有钱,但也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二两酒。这里的二两在长安城能换两缸,要是在蒙兀室韦能换两池子。易枝芽对钱最敏感,悄悄到柜台退掉了自己最喜欢的鱼。回来跟崔花雨说:
“这地儿的鱼一闻就晓得是下等货,要不得。你闻闻隔壁桌那道红烧鱼……算了算了,还是别闻了,一闻就鼻塞。”
他是吃鱼的大行家,崔花雨信以为真了。
一秋池低声说:“您二位一晚上只顾着折腾酒菜,就没注意到这酒楼里的小二们个个都是高手?”
易枝芽反问:“为何不允许人家是高手呢?”
一秋池哼道:“你吃你的,大人谈正事呢。”
崔花雨说:“这是个赚大钱但又冷僻的好地方,怕劫财?”
一秋池并不认同:“似乎有理,但感觉不对。”
“方才是逗你们玩儿的。”易枝芽将脸贴近汤盆,嘴巴埋进汤里说,“当年刺杀红群群的杀手就在这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