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胡一鸣的尸骨妥善安葬后,萧璟心中大石落地。
他想起师父公孙锷临终前的嘱托,务必将鬼王的阴谋告知终南山公孙家,当下不敢耽搁,立刻着手准备启程。
山洞深处的岩壁上不断有水滴落下,晶莹剔透,带着山间的清冽。
萧璟双手合拢,接了满满一捧水,一饮而尽,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精神一振。
他又拿出昨日从滴翠楼带出的几块糕点,这是他特意留存的干粮,此刻将就着泉水吃下,勉强填饱了肚子。
收拾行装时,萧璟将赤霄剑贴身藏好,剑鞘上的龙纹贴着肌肤,传来阵阵温润的触感。
七星剑法剑谱被他仔细折好,塞进怀中最稳妥的地方。
铁皮箱里的珍宝他只取了一小袋价值适中的碎玉和金箔,足够作为路上的盘缠,其余的夜明珠、玉璧等贵重之物,他找了个隐蔽的坑洞埋下,又用碎石和杂草掩盖好痕迹,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取回。
一切准备就绪,萧璟来到崖壁下,抬头望向高耸的崖顶。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起当年跟色鬼盛宋玉学的“行云流水”轻功。
色鬼虽行事不羁,轻功却在江湖上一流,当年教他时倾囊相授,如今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他提气凝神,双脚在湿滑的岩壁上一点,身形便如轻燕般向上跃起,一下便是两三丈高。
借着崖壁上凸起的岩石和顽强生长的灌木,他起落数次,动作轻盈流畅,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已稳稳地站在了崖顶。
站在崖顶远眺,长江如一条巨龙蜿蜒向东,江水奔腾不息。
去终南山必须渡过长江,酆都的码头定然布满了鬼王的眼线,绝不能去。
萧璟沿着江边,朝着下游方向快步走去,希望能找到一处偏僻的渡口。
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走了二三十里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远远望去,前方隐约出现一片灯火,竟是个临江的集镇。
萧璟心中一喜,加快脚步朝着集镇走去。
这集镇不大,却十分热闹,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与酆都的阴森诡异截然不同,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刚走进集镇,萧璟便被一个匆匆走来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护住怀中的剑谱和宝剑,身体微微一侧,卸去了撞击的力道。
他正奇怪这男人怎么身上有一股茉莉花香,不禁吸了吸鼻子。
那人连忙停下脚步,低着头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在下走得太急,冲撞了公子,还望恕罪!”
萧璟见对方态度诚恳,又初来乍到,不想多生事端,便摆了摆手:“无妨,你赶路去吧。”
那人道谢后,便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萧璟并未在意,向路边的摊贩打听了镇上唯一的旅店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小二,还有空房吗?”刚进店门,萧璟便开口问道。
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衣着普通,却气度不凡,连忙应道:“客官,有呢!您是要单间还是双间?”
“来个单间。”萧璟说道。
“好嘞!单间二十文钱,客官先付钱登记。”店小二笑着说道。
萧璟伸手去摸腰间的褡裢,却摸了个空。
他心中一惊,连忙低头查看,只见褡裢的缝线处被人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里面的碎玉和金箔早已不翼而飞。
幸好怀中的赤霄剑和剑谱还在,并未丢失。
他猛然想起刚才撞他的那个人,定然是个身手不凡的小偷,趁着撞击的瞬间下了手,手法竟如此隐蔽,连他都未曾察觉。
“客官,您倒是付钱呀?”店小二见他迟迟不动,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小声嘀咕道,“没钱还来住店,耽误生意。”
萧璟脸上有些发烫,心中暗自懊恼。
看来今晚只能露宿街头了。
他对着店小二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旅店。
街上依旧热闹,萧璟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思索着该如何解决今晚的食宿问题。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骰子滚动的声响和众人的吆喝声。
他抬头望去,只见一家挂着“聚财赌坊”牌匾的店铺灯火通明,里面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不如去碰碰运气?”萧璟心中一动。
他跟着赌鬼混迹多年,对赌术也算略知一二,或许能赢点钱解决燃眉之急。
走进赌坊,一股混杂着烟酒味和汗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摆放着八张赌桌,每张桌子旁都围满了人,有掷骰子的、玩牌九的、推牌九的,吆喝声、欢呼声、叹息声此起彼伏,场面十分火爆。
萧璟径直走到一张掷骰子的赌桌旁围观,只见庄 家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中的骰盅摇得“哗啦啦”响,神色得意。
萧璟目光锐利,一眼便看出那三枚骰子不对劲。
寻常骰子质地均匀,落地的声响清脆,可这三枚骰子落地时声音沉闷,显然是灌了铅水,重心偏移,庄 家想摇出什么点数,自然是十拿九稳。
桌旁一个黑脸汉子正满脸懊恼,他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看起来像是个渔夫。
他面前的银子已经所剩无几,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真是倒霉透顶!今天是不是踩了狗屎运,怎么赌怎么输!”
旁边有人起哄道:“李大哥,你昨天不是还说跟王寡妇喝了酒吗?定是被女人缠了运气,今天才这么背!”
众人一阵哄笑,黑脸汉子更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萧璟见状,挤上前去,对着黑脸汉子抱了抱拳:“这位大哥,在下冒昧,能否让我替你转转运?若是输了,算我的;若是赢了,便借我点银子做本钱,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黑脸汉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萧璟一番,见他虽然年轻,却气度沉稳,便爽快地说道:“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行!反正我也输得差不多了,这盘就由你来下注,输了也无妨!”
庄 家见有人接手,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晃了晃骰盅,大喝一声:“买定离手!”
萧璟凝神听着骰盅内骰子滚动的声响,待庄 家将骰盅重重扣在桌上时,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小!”
庄 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伸手就要开盅。
就在这时,萧璟指尖凝聚一丝内力,趁着众人不注意,朝着骰盅底部轻轻一弹。
内力透过桌面,悄无声息地传入骰盅,改变了骰子的落点。
“开!”庄 家掀开骰盅,只见三枚骰子分别是一、二、二,加起来五点,正是小!
“中了!中了!”黑脸汉子大喜过望,拍着大腿喊道。
萧璟并未停手,接下来的几盘,他要么凭借听声辨位,要么暗中用内力稍作引导,每一次下注都精准无误,连连获胜。
黑脸汉子面前的银子越来越多,不仅赢回了之前输掉的,还多赚了不少,笑得合不拢嘴。
他拿起一锭沉甸甸的十两银子,塞到萧璟手中:“小兄弟,这锭银子你拿着!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回去非得被婆娘骂死不可!”
萧璟刚想推辞,那庄 家却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指着萧璟怒喝道:“好你个小杂种!竟敢在老子的赌坊出千!”
周围的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萧璟。
萧璟面色平静,淡淡说道:“大家都有目共睹,骰子是你摇的,盅是你开的,我怎么出千了?”
“就是!我们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自己运气不好,还想赖人家小兄弟!”
“输不起就别开赌坊,真是丢人!”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纷纷为萧璟抱不平。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的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是赌坊老板请来护店的打手,平日里仗着一身蛮力,嚣张跋扈。
“老子说你出千你就是出千了!”虬髯汉子说着,便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朝着萧璟抓来。
萧璟早有防备,身形一晃,轻松避开了对方的抓捕。
同时,他脚尖微微一抬,借着对方前冲的力道,在他腿弯处轻轻一踢。
虬髯汉子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朝着门口的方向扑去,摔了个狗吃屎,引得众人轰然大笑。
萧璟拿起桌上的三枚骰子,走到众人面前,朗声道:“大家请看,这家赌坊之所以总是赢,并非运气好,而是这骰子有古怪!”说着,他将骰子放在桌面上,运起内力,手掌猛地一拍。
“咔嚓”几声脆响,三枚牛角制成的骰子瞬间碎裂,里面的水银缓缓流了出来,在桌面上汇成一小滩。
“原来真的出千了!”
“难怪我们总是输,感情是被这黑心老板坑了!”
“找他赔钱!不赔钱就砸了他的店!”
众人见状,顿时怒不可遏,纷纷围向庄 家,讨要说法。
不一会儿,一个肥头大耳、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男人被伙计们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是这家赌坊的老板,也是当地有名的恶霸,平日里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无人敢惹。
如今见一个外地少年坏了他的好事,顿时怒气冲冲,对着身后的打手们喝道:“给我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往死里打!”
几个打手手持棍棒,一哄而上,朝着萧璟猛冲过来。
萧璟面不改色,脚下步法变幻,如同闲庭信步般避开了众人的攻击。
他手中虽无兵器,却将流云剑法的招式融入拳脚之中,动作凌厉,招招制敌。
只见他身形一闪,来到一个打手面前,手肘轻轻一撞,那打手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接着他又转身一脚,将另一个打手踹飞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几个打手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再也爬不起来。
萧璟一步步走向赌坊老板,老板吓得连连后退,双腿发软。
萧璟伸出脚,轻轻踩在他的胸口,语气冰冷地说道:“还要教训小爷吗?”
“大侠饶命!饶命啊!”赌坊老板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求饶,“在下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也可以。”萧璟说道,“第一,把乡亲们今天输掉的钱全部还给他们;第二,以后不准再用这种手段坑害百姓,否则,我定不饶你!”
“是是是!我都答应!我都答应!”赌坊老板连忙点头如捣蒜,立刻让人拿出银子,一一退给了之前输钱的乡亲们。
众人纷纷向萧璟道谢,黑脸汉子更是激动地拍着他的肩膀:“小兄弟,你真是好样的!今天我做东,请你去镇上最好的酒楼喝酒!”
萧璟见这汉子性格直爽,心中颇有好感,便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离开赌坊,来到镇上最大的“临江酒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酒菜很快上桌,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壶香醇的米酒。
两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黑脸汉子打开了话匣子:“小兄弟,我叫李铁柱,是这江边的渔民。看你身手不凡,又不像本地人,不知你来这小镇是要做什么?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萧璟放下酒杯,诚恳地说道:“李大哥,实不相瞒,我要前往终南山,有要事亟待处理。只是刚到镇上,盘缠就被小偷盗走,正发愁没有渡船前往呢。”
“原来是这样!”李铁柱猛地一拍大腿,爽朗笑道,“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前往终南山,可先坐船到浦州,再从浦州经陆路前往。恰好有一艘商船要运送货物去浦州,明天一早,我便送你上船!”
原来,这李铁柱乃是漕帮头目,对过往船只了如指掌。
萧璟心中大喜,连忙起身,拱手道谢:“那就多谢李大哥了!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客气什么!”李铁柱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相逢即是有缘,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越聊越投缘,尽情畅饮一番。
当晚,萧璟便跟随李铁柱来到江边,住进了他的渔船。
渔船虽不算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
萧璟躺在船舱里,聆听着窗外长江的波涛声响,感受着船体轻微的晃动,连日来的疲惫顿时消散,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铁柱便叫醒了萧璟。两人用过简单的早饭,李铁柱便带着萧璟前往那艘商船。
那商船正停在码头上,此时货物已经装载完毕,正待起航。
李铁柱上船与船主交谈片刻,看样子事情已经交代妥当,他冲着萧璟喊道:“小兄弟,上船吧!”
萧璟登上船,抱拳告辞道:“多谢大哥相助,后会有期。”
李铁柱笑着说:“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那就祝小兄弟一路顺风。”
江面风平浪静,几个水手正忙碌收锚,准备起航。
此番前往浦州是否会顺遂呢?一切皆充满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