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花钿在掌心硌出一道浅痕,薛兮宁望着窗纸上跳动的光斑,忽听得廊下传来许春柳压低的声音:“姑娘,薛大夫人和薛老爷在厅里候着,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指尖微顿,将花钿别回鬓边。
铜镜里映出她挑眉的模样——薛成栋和贺婉贞这对名义上的父母,向来只当她是攀附的工具,如今主动上门,倒像是送上门的戏码。
前厅的檀香烧得太浓,呛得人喉咙发紧。
贺婉贞坐在主位,素色衫子下的手指攥着帕子,指节泛白;薛成栋斜倚在罗汉床上,嘴角挂着冷笑,脚边放着个描金匣子,匣盖半开,露出半卷泛黄的素笺。
“阿宁。”贺婉贞率先开口,声音发颤,“你...可见过这东西?”
薛兮宁扫了眼那素笺——是放妻书的格式,墨迹未干的“薛成栋”三字力透纸背。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在贺婉贞下首坐定:“母亲这是何意?”
“你父亲要休我。”贺婉贞突然拔高声音,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昨日他带着人冲进我院里,说我与外男私通,要我净身出户。”
薛成栋“嗤”了一声,手指叩了叩案几:“私通的证据都在府里,你当萧侧妃是傻子?”他瞥向薛兮宁,目光里带了丝讨好,“阿宁,你是萧府的人,总该替薛家撑个公道。”
薛兮宁盯着薛成栋发福的脸。
前世原主记忆里,这男人最是趋炎附势,如今势大,他倒急着把脏水往贺婉贞身上泼——可贺婉贞若被休,薛家嫡女的名声便塌了半边,对他有什么好处?
她忽然注意到贺婉贞攥帕子的手在抖,帕角露出半枚青玉扣,正是昨日贺彦祯塞给她的玄鸟玉佩同款。
“父亲这话说得蹊跷。”薛兮宁端起茶盏抿了口,“母亲若真私通,父亲为何不直接报官?
偏要闹到我这儿来?“
薛成栋的笑僵在脸上。
贺婉贞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阿宁,你信我,我是被冤枉的。
你父亲...他收了贺家的好处,要把我赶出薛家!“
贺家?
薛兮宁心底警铃大作。
贺彦祯最近动作频繁,昨日塞玉佩,今日便闹得薛家宅斗,分明是想借她的手搅浑水。
她抽回手,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父亲母亲既然闹到我这儿,不如我做个主——三日后,我在萧府替母亲办个赏花宴。
到时候请京中贵女来坐坐,母亲的清白,自有公论。“
贺婉贞愣住,薛成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你这是要打薛家的脸!”
“父亲说哪里话。”薛兮宁歪头笑,“母亲是薛家嫡妻,她的清白关乎薛家的脸面。
我不过是想让各位夫人看看,母亲是怎样的贤良人。“她眼尾微挑,”父亲若觉得不妥,大可以去萧府找景宣理论——毕竟我这侧妃的位分,可都是景宣给的。“
薛成栋的嘴张了张,到底没敢接话。
贺婉贞攥着帕子的手松了松,眼底闪过一丝晦涩的光。
午后的风卷着梅香钻进正厅时,正捏着茶盏,听方良觉汇报今日早朝的动静。
沈昭立在廊下,玄色披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玄鸟腰牌。
“殿下,薛府的事...”方良觉话未说完,便见突然笑了。
他顺着的目光望去,案头放着个青瓷小罐,罐里插着支半开的玉兰花——是方才暗卫传信时,顺道从薛兮宁院里折的。
“方先生可知,薛宁是贺彦祯?”突然开口。
方良觉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
满厅的谋士面面相觑,唯有沈昭垂眸,像是早已知晓。
“那庶子当年被贺老夫人丢去庄子里,后来改了名姓。”指节抵着下巴,语气轻得像是说家常,“上个月阿宁在御花园捡到他的玄鸟玉佩,又查到他私会苏琳琅——你们说,她怎么就那么聪明?”
方良觉喉结动了动:“殿下是说...侧妃的情报?”
“她昨日递了密信,说贺彦祯在城西庄子里藏了批军械。”拿起玉兰花轻嗅,“我派人去查,果真找到了。”他抬眼扫过众人,眉梢微挑,“你们说,这样的阿宁,是不是该夸?”
满厅死寂。
方良觉突然反应过来——哪里是要商量朝政,分明是借他的口,把侧妃的聪慧从头夸到脚。
他刚要开口,便听道:“方先生方才的反应,倒是比阿宁拆我字条时可爱多了。”
众人这才想起,素日最厌繁琐,今日却特意召来所有谋士,原是为了炫耀侧妃的本事。
方良觉抹了把额头的汗,干笑两声:“侧妃心思通透,当真是...当真是殿下的福气。”
“说得极好。”满意地点头,“明日让御膳房送两盏蟹粉小汤包去萧府——阿宁爱吃热乎的。”
暮色漫进窗棂时,薛兮宁正站在廊下,看许春柳将最后几盆绿梅搬到庭院里。
远处传来打更声,她望着梅枝上未落的雪,忽听得许春柳轻声道:“姑娘,许家的人送了帖子来,说许姑娘要在许家办赏花宴。”
薛兮宁指尖的梅花枝微微一颤。
她望着暮色里渐次亮起的灯笼,忽然笑了——这京城的水,怕是要更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