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墙上,手还压着腹部。契约纹路的刺痛慢慢退去,但那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感觉还在。屋子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窗台上的白玫瑰枯了一半,花瓣边缘焦黑,可就在我盯着它的时候,那花茎上忽然渗出一滴露水,晶莹地挂在尖端,迟迟没落。
我没动。心跳比刚才快了些。
这花不对劲。它不该活着,更不该在这个时候长出新露。
我想走过去看看,脚刚抬起来,走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轻轻的敲门,也不是试探性的触碰——门直接被撞开了。木框震了一下,灰尘从顶部落下。
奶奶冲了进来。
她一只手死死按住胸口,另一只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符纸,指节发白。她的脸是青紫色的,嘴唇抖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婉……婉儿……快……毁了它……”
我冲过去扶她,她整个人往下滑,膝盖砸在地上。我抱住她肩膀,感觉到她在发抖。她手里的符纸突然自燃,火光一闪,化成灰烬飘散在空中。
“什么要毁?”我问。
她张嘴想说,却咳出一口黑血,溅在我的袖子上。那血不是液体,落地后像细沙一样散开,还冒着淡淡的烟。
白重出现在床边,脸色冷了下来。他蹲下身,伸手探向奶奶的脉门。还没碰到,他就皱起了眉。
我把奶奶抱到床上,翻过她的后颈检查。指尖刚触到皮肤,我就僵住了。
那里有一片暗紫色的斑块,形状像鳞片拼接而成,边缘微微凸起,摸上去冰凉。更让我心口发紧的是,那图案的轮廓——和昨夜地板上的蛇形阵,有几分相似。
“这是什么?”我抬头看白重。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指贴在奶奶天灵盖上。一道银光从他指尖溢出,顺着她的头顶滑下,停在心口位置时猛地一颤。
“有人三日前动了手。”他说,“用血脉相连的人做引子,种下了噬生咒。”
“谁干的?”
“恶蛟。”他声音低下去,“他在抽她的阳寿。”
我喉咙发紧。奶奶才七十岁,身体一向硬朗,连感冒都很少。她是为了我才走上这条路的,为了帮我找神婆,为了守着我长大。现在她躺在这里,气息越来越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为什么是她?”我问。
白重看了我一眼。“因为你是她唯一的亲人。这种咒,必须靠至亲之人的生气做媒介才能激活。昨夜你屋里出现的阵法,不是冲你来的第一步——这才是。”
我低头看奶奶的手。枯瘦,青筋凸起,指甲发乌。我握住它,想给她一点温度。
“还能救吗?”
“能。”他说,“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她的魂。不然她一口气上不来,就再也叫不醒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铃,轻轻摇了三下。铃声很轻,但在房间里回荡开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灯光闪了一下,空气变得沉重。
接着,他划破手腕,让血滴落在奶奶眉心。血没有流下来,而是迅速扩散,形成一道银色符印,像一层薄膜盖在她脸上。
奶奶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些。
我跪坐在床边,双手覆上她的胸腹,闭眼去感应。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我自己急促的心跳。可几秒后,一股寒流从她体内反冲上来,直奔我的小腹。
我咬牙撑住,没松手。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
一条极细的黑线,从奶奶的天灵缓缓延伸出去,穿过屋顶,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那线像是活的,不断吸取着某种东西——是她的气息,她的生命力。
我睁开眼,声音发抖:“我看到了那条线……连着外面,有人在吸她。”
白重点头。“你能感知到流向,说明你的通灵能力已经开始觉醒。很好。”
“怎么切断?”
“我要你跟着那条线进去。”他说,“走到源头,亲手把它斩断。”
“进去?去哪?”
“她的意识深处。”他看着我,“也是恶蛟设下的陷阱。你一旦进入,就会面对他留下的执念和诅咒。你可能会看到不想看的东西,听到不该听的声音。但你不能退。”
我点头。
“准备好了就说。”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
他抬起手,指尖对准我的眉心。我没有躲。
就在这时,窗外的天色变了。原本明亮的晨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整片天空迅速变暗。屋里的灯还在亮,但光线开始泛绿,照在墙上像一层湿漉漉的苔藓。
奶奶的脸在绿光下显得更加苍白。
白重的手指停在我眉心前一寸,没有落下。他的眼神变了,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也感觉到了。
空气中多了某种压力,不是来自外面,而是从奶奶的身体内部传来的。她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那只一直垂着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指尖指向房门方向。
我和白重同时转头。
门没开,可门缝底下正缓缓渗进一丝红线,和昨夜地板上的如出一辙。那线贴着地面爬行,速度不快,但坚定地朝着床边移动。
白重低声说:“他来了。”
我握紧奶奶的手,另一只手按住腹部。契约纹路又开始发热,和那红线的节奏同步跳动。
“你还记得梦里那个戴蛟龙面具的人吗?”我问。
“记得。”
“我觉得……他现在就在外面。”
白重没说话。他终于将指尖点在我的眉心。一滴血从他指端渗出,落在我皮肤上,瞬间灼烧般发烫。
我闭上眼。
意识开始下沉。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奶奶的呼吸声突然中断了一瞬。
然后,绿光彻底吞没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