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气息裹着霉味，在幽深的地牢里弥漫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公孙锷斜倚在冰冷的石壁上，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正低头摆弄稻草的少年身上。
萧璟身形单薄，青色囚衣套在身上空荡荡的，风一吹就晃荡，可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像株在石缝里倔强生长的野草。
这几日下来，公孙锷对萧璟的敌意早已淡去。
那日萧璟被鬼卒推搡着进来时，浑身是伤却不肯哼一声，连送水的狱卒故意打翻水桶，他也只是默默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眼神里没有半分谄媚或怨怼。
“骨头倒硬。”公孙锷在心里暗忖，只是一想到鬼王这些年的手段，又忍不住皱紧眉头——当年公孙家满门被灭，不就是因为有人假意投靠，最终泄露了家族秘防？这少年来历不明，即便看着有骨气，也断不能轻易信了。
萧璟可没心思琢磨公孙锷的想法，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饥饿。
“我还不能死。”萧璟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至少要查清身世，报答‘五鬼’的救命之恩。”
就在这时，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个鬼卒端着托盘走进来，盘子里是两碗糙米饭，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
萧璟也顾不上饭菜难吃，几步冲过去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米粒掉在衣襟上，他也不嫌脏，捡起来塞进嘴里，没一会儿就把两碗饭吃了个精光，连碟子里的咸菜都舔得干干净净。
公孙锷看他这副模样，嘴角忍不住动了动，又很快压下去，继续闭目养神。
第二日清晨，地牢里突然飘来一股诱人的香气，先是浓郁的肉香，接着又混进了醇厚的酒香。
萧璟正饿得发昏，猛地抬起头，就见牢门外站着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正是鬼城的大小姐张圆圆。
她手里提着食盒，身后跟着的丫鬟还捧着个酒壶，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像是笃定萧璟会对她言听计从。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张圆圆说着，自顾自走进牢房，把食盒往地上一放，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油光锃亮的烤鸡，旁边还有一大块切好的卤牛肉，油汁顺着肉的纹理往下滴，看得人直流口水。
那酒壶一打开，醇厚的酒香更是瞬间弥漫了整个地牢，连一直闭目养神的公孙锷都忍不住睁开了眼，目光落在酒壶上。
萧璟却没什么好脸色，他还记着上次张圆圆蛮不讲理的模样，只是肚子实在饿得厉害，心里嘀咕着“不吃白不吃”，便伸手从食盒里抓起半边烤鸡，又拿起旁边的酒碗，转身递给公孙锷：“前辈，一起吃。”
公孙锷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少年会主动分食给自己。
他看了萧璟一眼，见少年眼神坦荡，没有半分算计，便也不推辞，接过烤鸡和酒碗。
萧璟又给自己倒了碗酒，两人就坐在冰冷的地上，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烤鸡外皮酥脆，肉质鲜嫩，卤牛肉更是入味，再配上一口烈酒，连日来的压抑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张圆圆站在一旁，本来还等着萧璟对自己道谢，见他不仅不理自己，还和公孙锷吃得热火朝天，顿时急了：“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今天出来陪我玩吧。”
萧璟正啃着鸡腿，闻言头也不抬，抹了抹嘴上的油：“大宫主，我在牢房里过得逍遥自在，有吃有喝，何必出去受气。”
“你！”张圆圆气得脸都红了，使劲跺了跺脚，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你不出来是吗？宁愿在牢房里待着，也不陪我玩？好！好……我以后再也不给你送吃的了！”说完，她气鼓鼓地拎起食盒，转身就走，连丫鬟都被她甩在身后，脚步声越走越远。
地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咀嚼的声音。
公孙锷喝了口酒，看向萧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感：“小子，想不到你颇有魅力，能让鬼城的大小姐这么求着你，面子可真大。”
萧璟撇了撇嘴，把最后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前辈说笑了，这小姑娘刁蛮任性得很，我可不想陪她玩，免得惹一身麻烦。”
公孙锷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碗酒。
两人吃着酒肉，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公孙锷忍不住问起萧璟的身世，萧璟也没隐瞒，把自己从悬崖掉落、被五鬼所救，醒来后却失去记忆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听到公孙锷说自己是武林世家公孙家的人时，萧璟顿时肃然起敬——他虽然失忆，却也听酒鬼说过公孙家的名号，那是江湖上人人敬佩的武林世家。
可再听到公孙锷是遭鬼王毒计暗算，才被关在地牢里时，萧璟忍不住拍了下地面，怒声骂道：“这鬼王也太歹毒了！公孙家世代行侠仗义，他竟然下此毒手！”
公孙锷看着萧璟义愤填膺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消散了。
他举起酒碗，对萧璟说：“好小子，说得好！来，咱们再喝一碗！”
萧璟也举起碗，和公孙锷的碗“砰”地碰了一下，两碗烈酒下肚，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几分。
地牢依旧冰冷潮湿，可此刻，却有一丝暖意，在两个处境相似的人之间悄然蔓延开来。
酒意渐浓，公孙锷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回忆起公孙家往昔的辉煌，那些行侠仗义、扶危济困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他说着说着，眼眶渐渐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想我公孙锷一生侠义，却落得如此下场，我公孙锷若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定要找那鬼王报仇雪恨！”
萧璟听着，心中也是热血翻涌，他猛地站起身，拍着胸脯道：“前辈放心，若有机会，我萧璟定当助前辈一臂之力，共诛那恶贼鬼王！”
公孙锷看着萧璟坚定的模样，心中满是欣慰，他重重地拍了拍萧璟的肩膀：“好！有你这句话，我公孙锷就算死，也瞑目了！”
萧璟目光灼灼，继续说道：“前辈侠义一生，不该如此冤屈，这鬼王作恶多端，必遭天谴，我萧璟虽不才，但也知义字当先，此仇必报！”
公孙锷微微仰头，将碗中残酒一饮而尽，大笑道：“哈哈哈，痛快！我公孙锷半生坎坷，没想到在这绝境之中还能遇到像小兄弟这等义气之人，值了！”
说罢，公孙锷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眼神中透露出决绝之意：“不过，那鬼王实力非同小可，想要报仇，咱们还得从长计议。”
萧璟毫不犹豫地点头：“前辈的事，我定当鼎力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