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汐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楔子,敲进了陈末的心脏。永远封印……不是封印她,而是封印她体内那名为“母亲”的混沌本源。这无异于一场以自身存在为祭品的终极牺牲。地下避难所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篝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映照着艾汐决绝而悲伤的脸庞。
卡恩长老沉默地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深沉的、仿佛承载了无数类似悲剧的哀恸。他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走向那些古老的壁画,干枯的手指拂过描绘着“混沌之眼”的漩涡图案。
“永恒封印……并非虚妄的传说。”长老的声音在空旷的站台上回荡,带着古老的韵律,“先民的记载中,曾有极少数清醒的‘诗篇之子’,在意识到自身宿命后,选择走向源头,寻求终结,而非轮回。但成功的记载……寥寥无几。”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看向艾汐和陈末:“仪式必须在‘混沌之眼’中进行。唯有在那里,未定义与定义的边界最为模糊,规则的力量才能触及本质。但那里也最为危险,任何稳定的概念都可能被瓦解,包括你们自身的意志和存在。”
“我们需要做什么?”陈末的声音嘶哑,却没有任何犹豫。他紧握着艾汐冰凉的手,传递着微不足道却坚定的力量。
“仪式需要三样东西。”卡恩长老伸出三根手指,“第一,完整的‘编辑器’作为引导和稳定器,它源于定义边界,是仪式锚点的最佳载体。”他的目光落在陈末身上,带着审视。
陈末内视那仍在缓慢复苏的编辑器核心,点了点头。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他能感觉到,在【古老契约解析】功能解锁后,编辑器本身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与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联系更加紧密。
“第二,”长老看向艾汐,“‘容器’完全清醒的意志和主动的牺牲。不能有丝毫强迫,不能有一丝犹豫。否则,仪式反噬,混沌将提前爆发。”
艾汐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那双曾经充满迷茫的眼睛,此刻清澈得令人心碎,里面是沉淀了漫长岁月后的决断。
“第三,”长老的目光扫过周围昏暗的避难所,“一个足够强大的‘定义场’作为仪式的起点和坐标参照,抵御前往‘混沌之眼’途中的规则侵蚀。这里,我们世代守护的这片废墟之下,埋藏着一个古老的‘界碑’,它曾是某个强大定义区的核心基石。我们可以激活它,但能量波动……必然会引来窥探者。”
“守望者,还有杰斯。”陈末沉声道。这是一场无法隐藏的行动。
“是的。”卡恩长老沉重地点头,“所以,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地下避难所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在卡恩长老的指挥下,隐秘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遗民们从避难所最深处,一个被层层封印的洞穴中,抬出了一块巨大的、表面布满天然符文和能量回路的黑色石碑——“界碑”。它被安置在站台中央,取代了那堆篝火。陈末在卡恩长老的指导下,尝试着将复苏的编辑器能量,以一种极其缓慢、温和的方式,注入界碑之中。
起初,界碑毫无反应,如同死物。但随着编辑器那带着“定义边界”特质能量的持续浸润,石碑表面的符文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亮起,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乳白色光芒。一种难以言喻的、稳固而浩瀚的气息,以界碑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将整个站台区域笼罩在内。站在这片区域内,陈末感觉编辑器核心的复苏速度明显加快,连灵魂都仿佛被某种温暖而坚实的力量所承托。这便是“定义场”的力量。
艾汐则独自坐在界碑旁,闭目凝神。她不再抗拒那些苏醒的记忆,而是主动去梳理、去理解,将“汐”的过往与“艾汐”的现在彻底融合。她需要以最完整、最坚定的姿态,去面对最终的仪式。她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气场,时而如同脆弱的人类少女,时而又流露出古老存在的空灵与威严,两种特质在她身上交织,趋于平衡。
陈末能通过【古老契约解析】模糊地感知到,艾汐体内那个自我封印的结构,正在她的主动调整下,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它不再仅仅是防御性的壁垒,更像是在为某种终极的“释放”与“收束”做准备。这个过程极其危险,如同在悬崖边缘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与此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编辑器在引导界碑能量、解析艾汐体内封印结构的过程中,似乎也在吸收着某种未知的信息和规则,变得越发凝实和……“聪慧”。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工具,更像是一个正在缓慢苏醒的、拥有特定职能的“器官”。
第三天深夜。
界碑的光芒已经稳定下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倒扣的碗,将站台区域笼罩。艾汐的状态也调整到了最佳。卡恩长老站在界碑前,手中捧着一本由某种兽皮和金属片装订而成的古老典籍,开始吟诵起音调古怪、意义难明的祷文。随着他的吟诵,界碑的光芒开始有节奏地脉动,与艾汐体内那调整后的封印产生了某种共鸣。
空气中,一种无形的弦被绷紧了。
陈末站在艾汐身边,编辑器全功率运转,【环境扫描】和【能量感知】开到了最大。他能“看”到,以界碑为中心,一条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路径”,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定义、开辟出来,指向虚无的某个方向。那路径的尽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未定义”气息——混沌之眼!
仪式,开始了最初的引导。
就在这路径若隐若现,即将稳固的刹那——
“嗡——!!!”
一声剧烈的、带着金属撕裂感的警报声,猛地从避难所上层传来!紧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交火的呼啸!
“敌袭!是‘铁胃’的人!他们找到入口了!”一个满身是血的遗民战士踉跄着冲进站台,嘶声喊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站台另一侧的阴影里,幽蓝色的能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空间被强行撕裂,几道身影从中迈出。
为首者,正是凌夜。
他身上的伤势似乎经过紧急处理,但破损的仿生皮肤和偶尔闪烁电火花的关节,依旧显示着他状态不佳。他身后的几名“守望者”成员,则装备精良,眼神冰冷,手中握着造型奇特的规则武器,锁定了界碑旁的陈末和艾汐。
凌夜的目光扫过散发着光芒的界碑,扫过状态奇异的艾汐,最后落在陈末身上。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系统指令的冰冷,有任务优先的决绝,但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凌夜”的挣扎与……痛苦。
“检测到高优先级混沌活动及非法定义场构建。”凌夜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如同机器播报,“警告:立即终止所有仪式活动。目标‘容器’艾汐,依最高指令,执行即时封印程序。抵抗,将予以清除。”
前有狼,后有虎。杰斯的部队正在强行突破遗民们脆弱的防线,而“守望者”已经直接出现在了仪式核心区域。
界碑的光芒在外部干扰下开始剧烈闪烁,那条刚刚成型的、通往“混沌之眼”的路径也变得极其不稳定。
卡恩长老的吟诵被迫中断,他焦急地看向陈末和艾汐。
艾汐睁开了眼睛,看向通道入口方向越来越近的爆炸声,又看向步步紧逼的凌夜等人。她的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早有所料的平静,以及加速决断的毅然。
“陈末……”她轻声唤道。
陈末深吸一口气,编辑器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刚刚恢复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开始凝聚。他上前一步,将艾汐和界碑挡在身后,目光锐利如刀,迎向凌夜和那即将被突破的入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粗粝、狂暴、经由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如同惊雷般从被炸开的通道入口处轰了进来,带着志在必得的贪婪和不容置疑的命令,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爆炸和嗡鸣:
“所有单位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攻破这里!”
“抓住那个女孩!摧毁那块石头!”
“阻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