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血染雄关
箭矢破空的锐啸刺破晨雾,如同死神的低语在黔桂边境的山谷中回荡,正式拉开了百丈崖保卫战的序幕。马宝亲率八千清军步兵,列成密集的方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向东侧通道——这位曾惨败于黑岩隘口的清军将领,此刻身着玄铁鳞甲,脸上一道斜跨鼻梁的刀疤因暴怒而扭曲,手中丈八长枪直指明军防线,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清军阵列严整:前排盾牌手高举枣木大盾,盾面绘着狰狞兽首,组成移动的城墙;后排长矛手紧随其后,丈二长矛如林般探出,枪尖寒光闪闪;侧翼弓箭手则搭箭引弦,箭囊饱满,随时准备覆盖射击。他们的脚步声沉闷而整齐,脚下的碎石被踩得簌簌作响,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将晨曦染成昏黄,连两侧山坡上的草木都蒙上了一层灰翳。
“放箭!”刘文秀屹立在防线后方的土台上,身披明光铠,胸甲上还留着昨日激战的刀痕,手中长剑直指敌军,声如洪钟穿透战场喧嚣。他面容刚毅,下颌紧绷,眼神死死锁定逼近的清军,额角青筋因发力而微微凸起。
早已蓄势待发的明军弓箭手齐齐松手——为首的射手名叫张弓,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左眼因早年箭伤失明,仅靠右眼瞄准,此刻他弓如满月,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穿透一名清军小旗的咽喉。数千支箭矢紧随其后,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凌厉风声,朝着清军阵列射去。箭雨落下,清军前排士兵纷纷中箭倒地,盾牌上插满箭矢,如同刺猬般狰狞可怖。但清军悍勇异常,前赴后继,倒下一批便立刻有另一批补上缺口,盾牌阵列依旧稳步推进,很快抵达明军挖掘的壕沟边缘。
这道壕沟深达丈余、宽约两丈,沟底插满削尖的硬木暗桩,桩尖涂着黑狗血以防腐蚀,是东侧通道的第一道天然屏障。“填沟!违者立斩!”清军阵中传来将领的高声呼喊,喊话者是马宝麾下副将赵武,此人身材矮壮,满脸横肉,手中鬼头刀指着壕沟,喝令数百名清军士兵推车上前。这些士兵大多是强征来的壮丁,脸上带着惧色,却被身后的督战队用刀逼着,推着装满土石的木车冲向壕沟,将土石倾泻而下。
“滚石擂木,放!”刘文秀目光如炬,再次厉声下令。
通道两侧的山坡上,早已等候多时的明军将士奋力推动巨石——这些石头是连夜从悬崖上凿下的,最大的足有千斤重,由十余名士兵合力操控。负责推石的头目名叫王山,是个膀大腰圆的山东汉子,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珠,他吼着号子:“一二!使劲!”巨石带着雷霆之势滚落,砸向壕沟边的清军,轻则骨断筋折,重则粉身碎骨;碗口粗的擂木被藤蔓捆扎成捆,上面还钉着铁钉,呼啸而下时如同横扫千军的巨鞭,将清军阵列撞得七零八落。
惨叫声此起彼伏,壕沟中很快堆满清军尸体与断裂的兵器,鲜血顺着壕沟流淌,染红了下方的溪流。溪水原本清澈见底,此刻泛着诡异的暗红,漂浮着断裂的肢体,刺鼻的血腥味随风弥漫,连山坡上的野鸟都惊飞四散。
马宝见状怒不可遏,脸上青筋暴起,他猛地催动胯下黑马,冲到阵前厉声呵斥:“一群废物!随我冲锋,拿下通道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说罢,他挥舞长枪,接连挑飞三名试图后退的清军士兵,枪尖穿透胸膛的闷响与士兵的惨叫交织,眼中满是嗜血的疯狂。
清军将士被马宝的悍勇震慑,又被重赏诱惑,再次鼓起勇气。一名名叫李二的清军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咬牙扛起一袋土石,冒着箭矢冲向壕沟,刚将土石倒下,便被一支流箭射穿肩胛,他惨叫着倒下,尸体很快被后续的土石掩埋。土石与尸体不断堆积,原本深达丈余的壕沟渐渐被填平,形成一条狭窄通道,清军阵列踏着同伴的尸体,终于逼近明军的盾墙。
“拔刀!死守阵地,寸土不让!”刘文秀拔出长剑,纵身跃下土台,铠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他知道,近身肉搏的时刻已到,这将是最惨烈的较量。
明军将士纷纷拔出长刀,躲在盾墙之后——这些长刀大多是民间铁器锻造,虽不如清军兵器精良,却也锋利异常。盾牌手是来自贵州本地的苗家汉子石勇,他身高八尺,手持厚重藤牌,牌面刻着苗家图腾,死死顶住盾墙,手臂因受力而青筋暴起。
双方展开惨烈的近身肉搏,刀光剑影交错,血肉横飞。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震耳欲聋,交织成悲壮的战歌。明军士兵陈五刚斩杀一名清军,后腰便被一支长矛刺穿,鲜血喷涌而出,他却死死抓住长矛,转头对身旁的同乡喊道:“狗剩,快砍!”名叫狗剩的年轻士兵含泪挥刀,斩断长矛,却见陈五已经倒在血泊中,眼中还带着未绝的战意;清军士兵赵三突破盾墙,刚要挥刀砍杀,便被三名明军将士合力围住,石勇用藤牌顶住他的攻势,狗剩与另一名士兵同时出刀,将其砍倒,尸体被乱刀分尸。通道狭窄,双方将士挤在一起,每一寸土地都浸染着鲜血,踩上去脚下打滑,每一次呼吸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刘文秀手持长剑奋勇杀敌,剑刃所到之处,清军士兵纷纷倒地。他的铠甲上早已沾满鲜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脸上溅满血污,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疲惫与退缩。清军百总周虎见他勇猛,挥舞着鬼头刀砍来,此人满脸络腮胡,左眼带着眼罩,是马宝麾下的悍将。刘文秀侧身避开刀锋,长剑顺势刺出,直透对方咽喉。周虎双眼圆睁,带着不甘与恐惧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处汩汩流出,染红了刘文秀的战袍,他甚至来不及擦拭脸上的血滴,便转身迎向另一名敌人。
就在东侧通道激战正酣时,西侧森林中也响起激烈的厮杀声。李国英亲率一万清军精锐,沿着隐秘小路偷袭而来——这位清军副将身着银色战甲,甲胄上镶嵌着云纹,面容清瘦却眼神阴鸷,手中长剑是朝廷御赐,寒光凛冽。他本想直取百丈崖中军大营活捉李定国,却不料李定国早已识破计划,令罗大顺与林莽率领五千将士在此设伏。
森林中树木参天,古柏苍劲,藤蔓如虬龙般缠绕,光线昏暗,视线受阻。地面铺满厚厚的落叶,踩上去无声无息,却暗藏杀机。清军刚进入森林深处,便触发了明军布置的陷阱:隐藏在草丛中的绊马索突然拉起,数十名清军士兵摔倒在地,有的被藤蔓缠住脚踝,有的直接摔在尖锐的木桩上,瞬间丧命。紧接着,两侧山坡上滚下巨石,射出密集的弩箭——这些弩箭由铁匠周铁打造,箭头淬了麻药,中箭者片刻便会浑身无力。
清军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阵型瞬间大乱。士兵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一名名叫吴六的清军士兵想要爬上大树躲避,却被藤蔓缠绕脖颈,活活勒死,尸体悬挂在树枝上,舌头吐出口外,模样可怖。
“有埋伏!结阵防御!不许乱!”李国英高声喝道,神色凝重。他没想到明军竟识破偷袭计划,在森林中设下如此严密的埋伏。他拔出长剑,剑鞘掷在地上发出脆响,试图稳住军心:“妄动者斩!随我反击!”
林莽手持开山斧,率领数千擅长山地作战的明军将士从密林中冲出——这位将领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下巴上的胡须编成小辫,身上穿着粗布短褂,露出结实的臂膀,斧刃上还沾着晨露。“清狗们,爷爷在此等候多时了!今日便让你们有来无回!”他怒吼一声,开山斧挥舞得虎虎生风,一名清军士兵躲闪不及,被一斧劈成两半,鲜血与内脏溅了一地,连旁边的树干都染上暗红。
罗大顺则率领另一部分将士骚扰清军后方——他身材瘦削,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挎着短铳,是军中少有的火器使用者。他们时而从树上跃下,斩杀几名清军后立刻撤离;时而用火箭射向清军阵型,引发混乱;时而投掷自制的炸药包——这些炸药包是由硝石、硫磺与木屑混合制成,威力虽不及清军火炮,却足以震慑敌军。爆炸声响起,清军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肢体飞溅,惨叫声响彻森林。
清军在森林中难以展开阵型,只能被动防御。李国英看着麾下将士不断倒下,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偷袭的关键在于出其不意,如今计划败露,拖延越久越不利。“全军出击,冲破埋伏!第一个抵达大营者,赏黄金百两!”他拔出长剑亲自率军冲锋,试图撕开明军防线。
明军凭借地形优势顽强抵抗,死死缠住清军。森林中,双方将士展开殊死搏斗:箭矢、巨石、长刀、斧头、炸药包交织,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生命的消逝。一棵老槐树下,明军士兵张三、李四与王五三人,面对十余名清军的围攻,浑身是伤,盔甲破碎,却依旧不肯退缩。张三的左臂被砍断,鲜血淋漓,却用右手持刀继续厮杀;李四腹部中枪,肠子流出体外,他用战袍裹住伤口,依旧挥剑刺向敌人;王五被数柄长矛刺穿身体,却死死抱住一名清军将领,让张三得以将其斩杀。三人最终全部倒下,手中兵器却依旧死死插在清军尸体上,眼中带着不屈的光芒。
营地中央,郝摇旗坐镇中军——他坐在一辆战车上,右腿的伤口用厚厚的绷带包裹,鲜血早已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腰杆挺直。他脸上的刀疤因疼痛而扭曲,眼神却依旧锐利,死死盯着不断传来战报的传令兵。
“将军,东侧通道防线告急!刘文秀将军请求紧急支援!”传令兵是个名叫小马的年轻士兵,脸上满是焦急,身上还带着战场的硝烟与血迹,甲胄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西侧战况如何?”郝摇旗沉声问道,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
“罗将军与林将军正死死缠住清军,双方伤亡都很大,但暂无溃败之虞!”小马连忙回道。
郝摇旗猛地站起身,不顾亲兵劝阻,沉声道:“传令下去,率五百将士,随我支援东侧通道!”
“将军,您的伤势尚未痊愈,不宜亲自出征啊!”亲兵赵忠连忙劝阻,他跟随郝摇旗多年,深知其伤势严重。
“无妨!”郝摇旗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如今战局危急,百丈崖危在旦夕,个人安危何足挂齿!只要能守住阵地,就算战死沙场,我也心甘情愿!”他拄着长刀,在赵忠的搀扶下翻身上马,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额头冒出冷汗,却依旧咬牙坚持。五百机动部队紧随其后,朝着东侧通道疾驰而去,马蹄声急促,扬起阵阵尘土。
此时,东侧通道的明军防线已出现巨大缺口。马宝率领清军精锐突破两道盾墙,杀得明军节节败退。石勇的藤牌被砍得布满裂痕,左臂中刀,却依旧死死顶住;狗剩的长刀已经卷刃,身上多处受伤,却依旧嘶吼着杀敌。清军士兵如同饿狼般疯狂砍杀,通道内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一名名叫孙七的年轻明军士兵,不过十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被清军的长枪刺穿小腹。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他却死死抱住对方的腿,高声喊道:“刘将军,快杀了他!”刘文秀见状怒喝一声,长剑刺出,斩杀了那名清军士兵,却也被另一名清军士兵的长刀划伤手臂,鲜血顺着手臂流淌,滴落在地上,与尘土混合成暗红的泥团。
就在这危急关头,郝摇旗率领援军赶到。“刘文秀将军,我来助你!”他高声喊道,声音洪亮,带着悍勇之气。他催动战马,手持鬼头刀,朝着清军阵中冲去——鬼头刀上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与厮杀声交织,如同催命符般让清军胆寒。
鬼头刀带着凌厉的风声劈向清军士兵,每一刀都能斩杀一人。郝摇旗一刀劈断一名清军士兵的长矛,顺势将其头颅砍下,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却毫不在意,抹了一把继续杀敌。他的悍勇瞬间鼓舞了明军士气,将士们如同打了鸡血般再次鼓起勇气,与清军激战。刘文秀趁机重整阵型,填补防线缺口,与郝摇旗并肩作战,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把利刃,不断斩杀敌军。
马宝见明军援军赶到,心中不甘却无可奈何。他看着麾下将士疲惫不堪,伤亡惨重,士气低落,攻势渐渐放缓。一名名叫郑八的清军将领气喘吁吁地对马宝说:“将军,将士们已经拼尽全力,再打下去怕是支撑不住了!”马宝怒视着他,却见士兵们个个面带倦色,手中兵器都难以举起,只得咬牙下令:“暂且撤退!”
西侧森林中,李国英的偷袭部队也陷入困境。罗大顺一枪打死清军一名千总,对身边的林莽喊道:“林兄弟,清军士气已泄,再加把劲!”林莽大笑一声,斧头劈倒一名清军士兵:“好嘞!让这些清狗尝尝爷爷的厉害!”清军粮草补给线被李来亨率领的精锐袭扰,将士们早已饥肠辘辘,渐渐失去斗志。李国英看着天色渐暗,知道偷袭无望,再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只得下令:“撤!全军撤退!”
清军狼狈退出西侧森林,一路上不断遭到明军追击,又伤亡不少将士。东侧通道的马宝得知偷袭部队撤退,更是沮丧,率领残部朝着盘龙岭逃窜,留下满地尸体与血迹。
百丈崖的明军将士们见状,纷纷欢呼起来,欢呼声震彻山谷,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伤痛。这场血战,明军付出惨重伤亡,数千名将士永远倒在战场上,鲜血染红了百丈崖的每一寸土地,染红了溪流,染红了山坡上的草木。
李定国站在高台上,看着清军撤退的背影,又看向满地的尸体与伤员,眼中满是悲痛与坚毅。他身着染血的铠甲,肩胛处的伤口因牵动而隐隐作痛,却依旧挺直身躯。“传令下去,救治伤员,掩埋尸体,清点粮草与军械,加固防线!”他沉声道,声音沙哑却坚定有力。
将士们与百姓们立刻行动起来。军医们忙碌着为伤员清创、缝合、上药——老军医钱伯年近七旬,头发花白,双手却依旧稳健,他一边为士兵包扎伤口,一边轻声安慰:“忍着点,很快就好,留着小命好杀清狗!”百姓们则用白布覆盖尸体,在营地周边挖坑掩埋,清水寨的寨主周仓也带着乡勇赶来相助,他身着粗布长衫,须发半白,却依旧精神矍铄,亲自抬着士兵的尸体:“这些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
小石头跟着陈林在战场上寻找幸存将士。他小小的身影穿梭在尸体与伤员之间,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他看到一名重伤的明军士兵躺在地上,气息奄奄——这名士兵名叫赵勇,左腿被炸断,脸上满是血污,却依旧睁着眼睛。小石头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对方狰狞的伤口吓得后退一步。陈林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别怕,这些将士都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受伤的,我们该好好照顾他们。”
小石头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跑到溪边端来清水,小心翼翼地喂给赵勇。赵勇看着小石头稚嫩的脸庞,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声音微弱地说:“好孩子,谢谢你……替我看看,清狗跑了吗?”小石头用力点头:“跑了!都被将军打跑了!”赵勇欣慰地笑了笑,话未说完便晕了过去。小石头心中一紧,连忙呼喊陈林前来救助。
夜幕降临,百丈崖的营地中燃起篝火。篝火旁,将士们与百姓们相互依偎,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李定国坐在篝火旁,身边围着刘文秀、罗大顺、郝摇旗等人。刘文秀手臂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罗大顺的短铳放在腿边,身上沾着泥土;郝摇旗靠在战车上,右腿垫着干草,眉头因疼痛而紧锁。
“此次多亏了各位将军与将士们的拼死奋战,才守住了百丈崖。”李定国举起手中的水碗,碗中是清澈的溪水,“我敬各位一杯,也敬那些牺牲的将士们!愿他们在天之灵安息,我们定会继承他们的遗志,击退清军,恢复大明河山!”
“敬牺牲的将士们!”众人齐声喊道,声音洪亮,带着悲痛与坚定,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溪水平淡无味,却承载着他们的信念与决心。
夜色渐深,营地中的篝火渐渐稀疏。李定国独自站在营地边缘,望着夜空中的星辰,心中默念:“牺牲的将士们,你们的血不会白流,我定会率领大家,完成你们未竟的事业。”夜风拂面,带着草木的清香与淡淡的血腥味,让他更加坚定了抗清的决心。
远处的盘龙岭,清军营地一片沉寂。李国英坐在中军大帐中,脸色阴沉如水。他看着案上的伤亡报告,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阵亡将士的姓名,心中充满愤怒与不甘。帐内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变幻不定的心境。
“马宝!”李国英猛地将手中的伤亡报告拍在案上,纸张散落一地。马宝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脸上满是羞愧:“末将无能,未能攻破东侧通道,还请将军降罪!”
李国英盯着他脸上的刀疤,语气冰冷:“降罪?如今降罪于你,谁来抵挡李定国?你前日惨败于黑岩隘口,今日又攻不下一道小小通道,我看你是被明军吓破了胆!”
马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牙道:“末将愿戴罪立功!明日便率军再次强攻,若不能拿下百丈崖,末将提头来见!”
“不必明日。”李国英摆了摆手,眼神阴鸷,“洪承畴大人的援军已在途中,不出三日便会抵达。届时,我们兵合一处,再与李定国决一死战。”他顿了顿,补充道,“你即刻整顿残部,加强巡逻,严防明军夜袭。另外,派人四处搜捕附近山民,务必找到更多通往百丈崖的小路,我要让李定国腹背受敌!”
“末将遵命!”马宝躬身领命,转身退出大帐,心中却满是憋屈。他知道,李国英虽未降罪,却已对他失去信任,此次援军抵达后,他怕是再难有领兵主攻的机会。
帐内,李国英重新拾起散落的伤亡报告,目光落在“阵亡五千三百余人”的数字上,手指微微颤抖。他自领兵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惨败,李定国的悍勇与明军的顽强,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李定国……”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却更多的是不甘,“此仇不报,我李国英誓不为人!”
与此同时,百丈崖营地的中军大帐内,李定国正与众将商议后续对策。帐内烛火通明,舆图铺展在案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清军的营地位置与可能的增援路线。
“洪承畴的援军一旦抵达,清军兵力将达到五万以上,是我军的六倍有余。”刘文秀眉头紧锁,沉声道,“且清军粮草补给将得到补充,而我们经过今日一战,伤亡近两千,粮草与军械也消耗巨大,长期坚守恐难以为继。”
罗大顺点头附和:“西侧森林的陷阱已被清军触发,虽重创敌军,却也暴露了我们的防御部署。李国英必定会派人搜寻更多小路,届时我军将面临多线作战的困境。”
郝摇旗挣扎着坐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趁清军立足未稳,夜袭盘龙岭,烧毁他们的粮草,打乱他们的部署!”
“不可。”李定国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清军经此一败,必定加强戒备,夜袭风险太大。且我军将士疲惫,伤员众多,此时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看向赵全,问道,“赵将军,清水寨支援的粮草与药材还能支撑多久?”
赵全躬身回道:“回将军,粮草尚可支撑十日,药材经过今日一战,已所剩无几,重伤员的救治面临困境。”
李定国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将:“如今之计,唯有坚守待援。我已派人联络云南的沐天波将军与广西的魏安南部,请求他们火速增援。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守住百丈崖,拖延时间。”
他手指落在舆图上的清水寨:“清水寨地势险要,且周寨主忠义,可作为我们的后方基地。赵将军,你即刻组织百姓与重伤员转移至清水寨,由周寨主负责保护。”
“末将遵命!”赵全领命。
“刘文秀,你继续坚守东侧通道,加固防线,多设陷阱,务必顶住清军的正面攻势。”
“罗大顺,你率部坚守西侧森林,重新布置陷阱,同时派斥候四处探查,严防清军从其他小路偷袭。”
“郝摇旗,你伤势未愈,依旧坐镇中军,统筹全局,随时支援各处防线。”
“李来亨,你率精锐继续袭扰清军的补给线,不求杀伤多少敌军,只求拖延援军与粮草的抵达时间。”
“遵命!”众将齐声领命,声音洪亮,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众将散去后,李定国独自留在帐中,看着案上的舆图,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接下来的十日,将是百丈崖最艰难的时刻。洪承畴的援军一旦抵达,便是一场生死决战。他起身走到帐外,夜色深沉,营地中传来将士们均匀的鼾声与伤员的呻吟声,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辰璀璨,如同无数牺牲将士的英魂在注视着他。“大明未亡,抗争不止。”他低声自语,握紧了手中的断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都将与将士们并肩作战,死守百丈崖,保住西南抗清的火种。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盘龙岭的清军便再次发起了进攻。此次,清军改变了战术,不再集中兵力强攻东侧通道,而是分兵多路,同时进攻东侧通道与西侧森林,试图分散明军的兵力。
马宝率领四千清军再次攻向东侧通道,此次他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不再急于冲锋,而是让弓箭手先行覆盖射击,再派步兵缓慢推进,逐步蚕食明军的防线。
刘文秀早已做好准备,他下令将士们躲在盾墙之后,待清军靠近后再发起反击。箭矢如雨,刀光如练,东侧通道再次陷入惨烈的厮杀。石勇手持藤牌,死死顶住清军的攻势,手臂被对方的长刀砍中,鲜血直流,却依旧不肯退缩,吼道:“兄弟们,守住阵地,不让清狗前进一步!”
西侧森林中,李国英亲自率领五千清军,沿着昨日被发现的小路发起进攻。罗大顺与林莽率领将士们顽强抵抗,滚石、擂木、弩箭齐发,清军伤亡惨重,却依旧前赴后继。林莽挥舞着开山斧,斩杀了一名清军将领,哈哈大笑道:“清狗们,再来啊!爷爷还没杀够呢!”
营地中央,郝摇旗坐镇中军,不断收到各处的战报。他看着传令兵焦急的脸庞,沉声道:“传令刘文秀将军,死守东侧通道,我即刻派五百将士支援!”“传令罗大顺将军,西侧森林务必拖住清军,援军随后就到!”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日,清军的攻势一波接一波,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明军将士们凭借着地形优势与顽强的意志,一次次击退清军的进攻,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东侧通道的明军将士伤亡过半,石勇为了掩护战友撤退,被清军乱刀砍死,临死前依旧死死抱住一名清军士兵,口中高喊:“大明万岁!”
西侧森林中,林莽也身受重伤,左臂被清军的长矛刺穿,却依旧挥舞着开山斧,斩杀了数名清军士兵,最终因失血过多晕倒在战场上,被亲兵救回营地。
夜幕再次降临,清军的攻势渐渐放缓。李定国站在高台上,看着满地的尸体与伤员,心中满是悲痛。今日一战,明军又伤亡了一千余人,防线多处被清军突破,若不是将士们拼死抵抗,百丈崖恐怕早已失守。
“将军,赵将军已将百姓与重伤员安全转移至清水寨。”一名亲兵禀报。
李定国点了点头,心中稍安:“辛苦赵将军了。传令下去,救治伤员,清点粮草与军械,明日再战!”
夜色深沉,营地中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伤员呻吟声与士兵们的叹息声。李定国独自坐在篝火旁,看着跳动的火焰,心中充满了迷茫与坚定。迷茫的是,洪承畴的援军日益临近,而自己的援军却迟迟未到;坚定的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绝不会放弃,绝不会让将士们的鲜血白流。
远处的盘龙岭,清军营地的篝火也依旧燃烧。李国英坐在中军大帐中,看着案上的舆图,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知道,明军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洪承畴的援军一到,百丈崖便会不攻自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最后的决战,等待着斩杀李定国、一雪前耻的那一刻。
一场更大规模、更惨烈的决战,正在黔桂边境的群山之中悄然酝酿。李定国与他的将士们,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与挑战。他们能否守住百丈崖,保住抗清的火种?洪承畴的援军抵达后,战局又将发生怎样的变化?一切,都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