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楼是江南烟雨中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谢烬牵着念卿,一步步踏上被雨水打湿的青石阶,他没有带任何护卫。
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在昏黄的灯笼光影下,显得愈发冷冽迫人。
楼内的喧嚣,在他踏入的那一刻,诡异的静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男人身上。
“你们帮主,在哪?”
他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哆哆嗦嗦地走上前。
“这位爷,您……您找我们帮主?”
谢烬的目光,淡淡扫过他。
“我不想说第二遍。”
那管事瞬间腿软,几乎要跪下去。
“在……在天字号房……”
谢烬不再看他,牵着儿子,径直上了楼。
念卿的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的手掌,他能感觉到,父亲掌心的温度,冰冷得吓人。
但他不怕,只要在爹爹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天字号房的门,被一脚踹开,里面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左拥右抱,大声划拳。
看到谢烬,他猛地站了起来。
“你他妈谁啊?敢闯老子的地盘!”
谢烬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一块令牌上。
令牌上,刻着一个张扬的“上官”。
“上官家的人?”
谢烬问。
那男人一愣,随即狂笑起来。
“怎么?知道老子是上官家的人,怕了?”
“我告诉你,晚了!”
“今天,你们父子俩,谁也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话音未落,谢烬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男人的手臂,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了过去。
他整个人,被谢烬单手掐着脖子,提到了半空中。
“我再问一遍,上官家,还有谁?”
谢烬的眼底,是翻涌的杀意。
那男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双脚在空中乱蹬。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窒息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
“说。”
谢烬手上微微用力。
“我说……我说……”
男人终于崩溃了。
“是……是大小姐……”
“我们都是听大小姐的号令……”
“大小姐?”
谢烬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在哪里?”
“在……在北方……”
“她……她组织了义军,说要……说要清君侧,诛国贼……”
“为……为北靖,讨回公道……”
北靖?义军?
谢烬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根源在这里。
他松开手,那个男人便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谢烬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牵着念卿,走出了听雨楼。
夜色深沉,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际。
那里似乎有乌云,正在聚集。
“爹爹,我们现在去哪?”
念卿仰着小脸问。
谢烬低头,看着儿子酷似萧雪霁的眉眼,眼中的冰冷,融化了些许。
“去找你娘。”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然后,我们一起,去北方看看。”
看看那个所谓的大小姐,到底是谁?!
看看那所谓的义军,到底想做什么?!
当萧雪霁从谢烬口中,得知这一切时,她只是安静地听着。
她正在灯下,为女儿思华,缝制一件小小的衣裳。
针脚细密,一如她的心思。
“上官芷。”
她轻声念出,从那帮主口中逼问出的名字。
“北靖皇叔,临死前,喊的也是这个名字。”
谢烬坐在她身边,声音低沉。
“我查过,北靖皇室宗亲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女子。”
萧雪霁放下手中的针线,抬眸看向他。
“无渊,你还记得吗?”
“当年北靖先帝,曾有过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找到,便不了了之了。”
谢烬的瞳孔,骤然一缩。
“你的意思是……”
“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萧雪霁轻轻摇头。
“但,既然她打着北靖的旗号,在北方集结旧部,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我去。”
谢烬立刻说道。
“不。”
萧雪霁握住他的手。
“我们一起去。”
“如今四海初定,民心不稳。”
“这支所谓的义军,若真是北靖旧部,处理不好,会动摇国本。”
“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对方既然敢在这个时候起事,必然有所依仗。”
“我们亲自去一趟,探探虚实。”
谢烬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好。”
半个月后,北方边境的一座小城。
谢烬和萧雪霁,扮作一对寻常的行商夫妻,住进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念卿和思华,则被他们暂时托付给了顾清辞。
这几日,城中人头攒动,比往日热闹了数倍。
客栈里,更是三教九流,汇聚一堂。
他们口中谈论的,都是同一个人,义军首领:上官芷。
“你们听说了吗?上官将军,今日要在城外点将台,犒赏三军!”
“那可得去看看,我跟你们说,那位上官将军,简直是天仙下凡!”
“何止是美!还宅心仁厚!”
“她带着我们,开仓放粮,惩治贪官,那才是真正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人!”
“没错,比起那个篡国夺位的谢烬,上官将军,才是我们北靖真正的王!”
谢烬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萧雪霁按住他的手背,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群情激奋的百姓,看来这个上官芷,很会收买人心。
城外,点将台。
旌旗猎猎,人山人海。
数万义军将士,盔甲鲜明,肃然而立。
高台之上,一个身穿银色铠甲的女子,身姿笔挺,国色天姿。
她没有戴头盔,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
阳光下,她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
当她转过身,面向三军将士时,混在人群中的萧雪霁,呼吸猛地一滞。
那张脸……
那张脸,竟与她自己,有五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冷,孤傲,仿佛承载了无尽的霜雪。
谢烬的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僵住了,他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女子。
像!太像了。
如果不是知道霜华就在自己身边,他几乎要以为,台上那个人,就是她。
台上,上官芷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千军万马。
她的声音,清越如冰玉相击,传遍了整个校场。
“将士们!”
“我,上官芷,北靖先帝之女,在此立誓!”
她的手中,高高举起一块玉佩。
那玉佩的样式,谢烬认得,正是北靖皇室的信物。
上官芷的眼中,战意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