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或许是一个对感情反应很迟钝的人,但关于你的一切,我都空前的敏感。”
——小铃铛3号
“早啊,大学霸。”叶语星放下豆浆给陆年枫打了个招呼。
“早,你今天看起来挺精神。”
“昨晚没熬夜,所以睡了个好觉,我也感觉我今天倍精神。”
“这道题啊,你先设h=Asin(ω+㎡)+B……所以,当t=0时,4sinω+2=0……”
老段在讲台上忘我地讲着,叶语星则在底下磕着头,上课前说的话
“铃铃铃~”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把这节课的练习题做了,明天交上来。”
“困死我了。“叶语星伸了个懒腰“大学霸,你觉得老段讲课催眠不?”
“嗯。”
“你看,你也这么觉得,那我上课睡觉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陆年枫没有吭声。
“好吧,看来你不这么觉得。但是呢,我们每天那么早到学校,老段教的数学又那么难听懂,虽然我从来没听过吧,但是又不止我一个人困……所以我上老段的课,睡觉并没有任何错误……”
叶语星滔滔不绝,越讲越起劲儿。
“陆年枫。”她看到少年只是安静的垂头做题,似乎并没有听自己说了什么。
就算我说的都是废话,但你好歹敷衍敷衍吧。这小子连丁点反应都没有,搞得自己好像在跟空气讲话的神经病一样。
这么想着,声音也不自觉冷了些“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陆年枫放下笔,转头看着她,那眼神无辜极了“有在听的。”
叶语星看着他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一系列指责的话哽在嘴里,一句也吐不出来,气得她扭过头去不再理这个奥斯卡影帝了。
陆年枫这样一个怎么捶打都不出声的木头,在她看来和垃圾桶没有区别。
她趴在课桌上假寐,闭上眼,心里的苦楚却涌了上来。
她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孤立无援的时候。
老叶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缺过什么,可以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上了高中之后,温斯然那帮“狐朋狗友”们在平时也是把她当大姐来看的,不管她说什么,都极力的附和,情绪价值给足了……
“陆年枫,你凭什么冷暴力我?还让我的话掉在地上,多尴尬呐……大学霸了不起啊……”她喃喃道,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身旁少年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响和他身上独特的洗衣液香扰乱了叶语星的思绪,睡不着又不想面对那个木头,她决定出去走走。
温斯然的座位早已空无一人,他最近神神秘秘的,除了上课就没见过他的人影儿, 下回逮住机会定要好好问问这货究竟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去了。
她刚起身离开,陆年枫便停了笔,他清楚地看到了叶语星空白的本子上几个醒目的大字——陆年枫,臭木头疙瘩!一辈子跟数学锁死吧!!!
他嘴角弯了弯,无声的笑着,随手将这一页撕了下来,又将她的本子放回了原位。
做完这一切,他就像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发生的都是错觉。
一方小小的校园容得下所有喜怒哀乐。
一条小径,一地绿草,阳光中溢散着的无忧无虑的嬉闹;一树梨花,满地芳香,空气中弥漫着的少年青春的昂扬。
叶语星蹲坐在石阶上,看似最热闹的人,实则承受着最为深刻的孤独。
微风吹过,一片叶子落到了她的手心,凝视着上面交错的叶脉,她好像透过这枚小小的落叶,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所在的学校——靖川四中是整个靖川市颇有名望的学校,是无数人挤破了头都要冲进来的地方。
但不同于温斯然,叶语星确确实实是自己考进来的,她爸在这事儿上没出一点儿力,所以老段说叶语星不笨倒也算不上假话。
不同于高中,初中的叶语星虽然也是一张极具侵略性的脸,却是一个十足的乖乖女,脑子里面想的只有学习。
因此在初中的学校,他她算是一位同如今的陆年枫一般名副其实的大学霸。
十四五的年纪,对于吸烟喝酒打架这类事儿都是有心而无余力,自然而然的,对于那些做“酷”事儿的人,他们身后总会跟着一些盲目崇拜的追随者。
跟风的人多了,错的也变成了对的。
恶鬼披上一层外衣,便成为了神明。
其他人,与其说是崇拜,倒不如说是畏惧。他们怕引火上身,因此也见风使舵,见人下菜,眼睛在那一刻,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
而这场幼稚的游戏,却总有人要沦为牺牲品。
当年那个连句狠话都说不出的叶语星就献祭在了那一天。
白琳,当年她们班一位这样的人。
身为靖川一初的“交际花”,她想“封杀”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只是在一个最为平常的一天,阳光一样热烈,鲜花一样芬芳,一切都一如既往,一切却又不同寻常。
小叶语星明明什么都没做,所有人却突然对她避而远之,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
因为这个女孩儿的一句话,因为旁观者的随波逐流,可以让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变成众矢之的,让一个无辜的人变得可怖。
她什么也没有做,只站在那里便有了罪。
黄昏的风吹来了白琳身上浓郁的劣质香水味,她的身后跟了三个好姐妹,一同将叶语星堵在了一条小巷里,巷子的尽头通往她的家。
明明只差几分钟她就能看到那栋熟悉的房子,和等她回家的妈妈。
白琳步步紧逼,叶语星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粗糙的墙壁。
白琳吸着烟,说话时烟雾吐在她的眼睛上熏出了泪。
“啧,装可怜给谁看啊?长了张狐媚子的脸只为勾引人男朋友啊,你说你贱不贱啊?”
叶语星茫然极了,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做过这种事儿。
“我没有,而且我也根本不知道你男朋友是谁。”
“死鸭子嘴挺硬啊。”白琳皱起眉,面部变得狰狞,对她的回答极不满意“别人亲眼看到的,你告诉我你没干这种事儿?你当老娘没脑子啊!”
说罢便扬起了手给了她狠狠的一巴掌,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她的脸上,打碎了自尊,也扇灭了那名为屈服的烛焰。
她攥紧了拳,自己平时不惹事儿,可不代表别人能随意欺负她,于是反手推开了白琳。
白琳被她推得一趔趄,烟掉在了地上,点起一抹猩红,她恼羞成怒“mom的,臭婊子,你he mom的还敢推我!”伸手便想去拽她的头发,却被躲开了。
她对身边的人喊道“愣着干嘛,上啊!给我收拾她一顿,让她长长教训!”
因自小怕小叶语星遇到什么危险而无法自保,老叶逼着她学了几年的跆拳道。
所以白琳一帮毫无打架经验,只会又抓又挠的人对上叶语星拳拳到肉的身手,哪怕在一挑四的情况下,她也并没有吃太多亏。
得亏白琳没有找男生当帮手,不然她绝不仅是脸上挂彩这么简单了。
地上的火星早已熄灭,叶语星居高临下的看着白琳,脸上的红痕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刺目“谁跟你说他亲眼看到我勾搭你男朋友了。”
“啊……啊,是……赵媛!她不跟你是好朋友吗?所以她这么说我立马就信了,也是她怂恿我来找你事儿的…都是因为她……”
白琳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但她已经没有心思听了。那一刻她仿佛读懂了先前赵媛令人费解的眼神,那眼神有厌恶,有不耐,有嫉妒,有上位者的同情,亦有看好戏的得意。
她木然地捡起地上的书包,连灰都忘记拍打了,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巷子。
那背影没有胜利者的骄傲,只有无尽的落寞与孤独,在这场“战斗”中,她看似赢了所有,实则失去了一切。
她早已忘了是怎样回到的家,忘了父母说的什么关心的话,犹记得明明是夏夜,风刮在脸上却刺骨的疼,眼里噙出了泪,是痛的,却不是疼的。
从那一刻开始,叶语星再也没有朋友了。
她不知道赵媛是什么时候变的,她只知道先前那个同她分享小秘密,亲密无间的朋友和过去的自己一同“死”在了那个晚上,随着烟蒂猩红的光一同泯灭。
最终还是老叶出面了,他认为自己“低调做人”的理念导致了自己女儿看起来好欺负,从而有了后面的事发生。
所以在老叶的压力下,白琳一帮人被退学了,赵媛大概是也怕自己被牵连主动转走了。
但在叶语星不知道的地方,一个名为流言的种子在盲目的浇灌下开出了一朵罪恶的花。
渐渐的,不明所以的人都在传她用家里的关系逼走了白琳,流言愈演愈烈,又是一样的巷子,事情结束了,真相却显得不再重要
没有人敢找她的事儿了,却也再没有人同她交好,她对此也无所谓,赵媛的背叛,让她从一个谁都相信的人变得谁也不信。
如果说白琳的错是“事出有因”,那赵媛就是无端的恶了。
东野圭吾说“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直到那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
又是一阵风吹过,将她的思绪吹回,脸上不知不觉挂上了泪,亦如从前,却又不同从前。
上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叶语星抹了抹泪起身走了回去。
用自己的小情绪道德绑架他人不是她的作风,如果为此影响了陆年枫这位京北苗子,老段非削了她不可。
回到教室,她瞥了一眼陆年枫,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到底做不到主动低头。
“外国佬”踩着她的细高跟走了进来,叶语星低头从抽屉里抽出鸟语书,一张小纸条顺着她拿书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她伸手拾了起来,ber?!谁这么没有素质把垃圾扔我这儿了,随即便准备将它扔进垃圾袋儿,在她身旁,陆年枫攥着笔的指尖泛了白。
手一顿,叶语星刚准备往垃圾袋里丢纸条的手突然抽了回来,先看看,叠这么整齐万一是哪个被自己魅力折服的小迷弟送的关心小纸条呢?
纸条不大,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几行字——我可能是个迟钝的人,但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而心情不好的,很抱歉我还没有从前一个人的状态调整过来,老师让我们分到了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以后我会更照顾你的感受的,所以叶语星,不要生气了,也不要怪陆年枫,旁边还有一个丑丑的笑脸,跟他遒劲有力的字形成的鲜明的对比。
可恶,眼睛又要尿尿了……
叶语星怀着感动的心情听完了一整节英语课,那认真样儿成功的让“外国佬”相信自己把她教会了。
下课后——
“你为什么要选择用小纸条传话而不直接亲口跟我说呢?”
“嗯……我怕如果你还在生气,大概是不愿意和我说话的。”陆年枫认真地看着她“要是你觉得这种方式不太诚恳的话,我……”
“不用不用,你很诚恳,我很感动,你啥也不用干”叶语星忙打断他“而且我也有错的……你已经很好了…我要是你的话,我会讨厌死叶语星然后恨不得揍死她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道歉,要道也该是我……”叶语星全然没了跟老刘斗嘴的劲儿,头耷拉着。
“不会的。”
“啥?”叶语星抬头看着他。
“陆年枫不会烦叶语星的”他偏过了头,看不清神色,少年红透了的耳尖却说明了一切“更不会揍她的。”
叶语星也不敢再看他,将红成柿子的脸转了回去,嘴角荡漾起灿烂的笑。
如果说少女的脸红胜过一切情话,那少年红透的耳尖便是最好的情话。
突然好想跟他做一辈子同桌……
不行不行,叶语星被自己下意识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是天之骄子,未来前途无量,自己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
想到这儿,她稍稍清醒了些。
姐可是要做清醒大女主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么一丁点儿小事就感动呢?虽然他身为受害者还主动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虽然他并没有很大的错误还给我道歉,虽然……嗯,这没什么特别的……吧?
窗外的枝桠细细的打在身上,微风装点着红透了的夕阳。
叶语星和陆年枫做了一个属于他们的约定——如果有什么问题,不要争吵,不要退避,想说的话写在纸条上,纸条会替我回答,替你传达……
直至以后,叶语星看过许多风景——田野里穿堂而过的风,微雨中身姿摇晃的花,大雪中凌冽独立的松……都不及那个镶着金边的的一天和沐浴在那天的那一个最特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