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局分析室里那本云端日记带来的沉重气压,被原封不动地带回了808室。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林晚星文字里逸散出的绝望颗粒,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感。高乐乐蜷缩在沙发里,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靠垫,像是要从中汲取一点对抗寒冷的温度。她闭着眼睛,但眼皮下的眼球却在快速转动,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萧默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他知道高乐乐需要时间消化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他自己也需要。那些日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们对“人性”二字的认知下限。
然而,高乐乐脑海中翻腾的,并不仅仅是林晚星所承受的苦难。一些关于苏成峰的、之前被忽略或觉得合理的细节,此刻正被一种强烈的直觉串联起来,发出不安的蜂鸣。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萧默,眼神里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清冽的、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锐利。
“萧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你不觉得……苏成峰有点奇怪吗?”
萧默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微微一愣:“奇怪?你指哪方面?他协助胡青伟作案,现在为了自保倒戈,这符合他的性格设定。”
“不,不仅仅是倒戈。”高乐乐坐直身体,眉头紧蹙,努力捕捉着那些飘忽的直觉,“我是说……他倒戈的方式,和他供述的一些细节。”
她开始一条条梳理:
“首先,是那个储物柜。他那么‘轻易’地就告诉了我们。是,他害怕,他想减刑。但以他对胡青伟的恐惧,他难道不怕胡青伟在外面还有后手,报复他泄密吗?他把储物柜说出来,等于彻底断了胡青伟可能隐藏关键证据的后路,这是一种决绝的背叛。他的恐惧,似乎并没有阻止他做出这种彻底激怒胡青伟的行为。”
萧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一点确实可以深究。继续。”
“其次,他在供述胡青伟如何操控808室,制造灵异现象时,描述得非常详细,甚至……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展示欲’?”高乐乐寻找着合适的词汇,“就好像,他不仅仅是在交代罪行,更像是在向警方,或者说向我们,展示胡青伟的‘杰作’,同时,也展示他自己在其中的‘作用’。”
她想起警方转述的苏成峰供词里,那些关于如何布线、如何设置控制器、如何利用电磁铁让玩偶移动的技术细节,他讲得过于“透彻”了,仿佛一个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工匠。
“还有,”高乐乐的眼神越来越亮,“林晚星的日记里提到,苏成峰看她的眼神带有‘隐晦的欲 望’,而且他看胡青伟的背影时,带着‘羡慕嫉妒恨’。这说明,苏成峰对林晚星本身就有邪念,同时对掌控着林晚星(以及一切)的胡青伟,怀着复杂的、扭曲的情绪。”
她看向萧默,语气笃定:“这样一个对受害者有欲 望、对主谋有嫉妒的人,他在整个事件中,真的只是一个被动听从指令、唯唯诺诺的工具吗?他对胡青伟的‘配合’,真的仅仅是因为害怕和利益吗?有没有可能……他内心深处,其实在享受着这种参与感?甚至……他在借着胡青伟的手,满足他自己某些无法言说的阴暗欲 望?”
萧默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高乐乐的直觉,总是能穿透逻辑的迷雾,直指人心最幽暗的角落。他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
“你的意思是,苏成峰可能并非完全被动。他可能在胡青伟的计划中,加入了属于自己的‘私货’?或者,他通过协助胡青伟来控制林晚星(以及后来的我们),来获得一种替代性的满足?而当胡青伟被捕,大树将倾,他为了自保,也为了……摆脱胡青伟的阴影,甚至可能为了独占某些‘秘密’或‘成果’,才如此‘爽快’地出卖了胡青伟?”
“对!”高乐乐用力点头,“我就是这个感觉!他的背叛,不仅仅是为了‘求生’,可能还夹杂着一种长期被压制后的‘反抗’和‘取而代之’的阴暗心理。他急于向警方展示他的‘价值’和‘合作’,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减刑,更是为了重新获得一种‘掌控感’——这一次,是掌控胡青伟的命运!”
这个推断,让苏成峰这个角色的形象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可悲的帮凶,更可能是一个心怀鬼胎、在罪恶中寻找自身存在感的共谋者。
【闪回 35-1】
就在高乐乐的推理触及“享受参与感”和“阴暗欲望”时,她的脑海中猛地撞入一个画面——
视角很低,像是在某个狭窄的空间里(像是储物间或者楼梯角落)。光线昏暗。
她(作为林晚星?或者是单纯的感知?)看到苏成峰那张清瘦孱弱的脸。他并没有在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但脸上没有任何平日的讨好和紧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迷醉的、专注的神情。
他的目光,正透过某种缝隙(像是通风口?或者是未关严的门缝?),贪婪地注视着外面——外面,是胡青伟正用那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姿态,对林晚星说着什么。林晚星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苏成峰看着这一幕,嘴角竟然勾起了一丝极其细微、扭曲的笑意。那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混合着兴奋、嫉妒、以及某种……感同身受般的愉悦。仿佛胡青伟对林晚星的掌控,也满足了他自己某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病态的窥视欲和支配欲。
紧接着,画面一闪,变成了苏成峰偷偷抚摸那件被偷来的红色内衣的场景(这是高乐乐基于之前经历和此刻直觉的联想)。他的动作轻柔,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占有和亵渎的火焰。
闪回短暂而破碎,但传递出的那种粘稠的、阴暗的情感,让高乐乐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猛地喘了口气,脸色发白地对萧默说:“我……我好像看到了……苏成峰他……他不仅仅是在执行命令,他好像……很享受那个过程……他看胡青伟控制林晚星的时候,甚至在……笑?”
萧默看着高乐乐惊魂未定的样子,知道她的共情能力再次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这印证了她的直觉——苏成峰是一个深度参与者,他的动机远比“被迫”和“利益”更加阴暗。
“如果真是这样,”萧默的声音沉了下来,“那他对胡青伟的指证,就需要更加谨慎地对待。他可能会隐瞒对他自己不利的部分,甚至可能为了某种目的,扭曲或夸大某些事实。我们必须提醒赵警官,在后续对苏成峰的审讯中,要重点挖掘他个人的动机和心理状态,而不仅仅满足于他对胡青伟罪行的指认。”
高乐乐用力点头:“对!我们不能只把苏成峰当成一个简单的证人。他本身可能就是谜题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打开胡青伟最后心理防线的另一把钥匙!”
共情的连接,让高乐乐穿透了苏成峰那层“可怜虫”的表象,触摸到了其下涌动着的、更加污浊的暗流。
这场较量,不仅仅是与胡青伟这个主谋的对抗,还需要警惕苏成峰这个看似脆弱、实则可能同样危险的“盟友”。
真相的拼图,又一块被翻转过来,露出了其背面更加复杂和不堪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