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盯着那块光屏,眼神没动。刚才的画面还在他脑子里转——一群人穿着短裤在草地上跑,手里抱着球,你争我抢,最后赢的人被抬起来庆祝,输了的也站在一起鼓掌。
这不像是打仗,可又比打仗还紧张。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军报,契丹骑兵调动的消息还在纸上躺着。他皱了下眉,又抬头看屏。
画面变了,这次是另一场比赛。球员们排好队,互相敬礼,然后才开始对抗。动作快得看不清,但每一脚传球都像算准了一样,没人乱冲。
“他们不是瞎打。”赵匡胤心里说。
他在军中带兵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有章法。跑位、接应、防守,全都有规矩。不像禁军里那些人,操练时喊两声就喘,真上了场各自为战。
光屏里有个穿黄衣服的球员被围住了,五个人包夹他。他没慌,脚下不停,突然一个转身,把球传出去。队友接球就射,球进了。
赵匡胤往前迈了半步。
这一下他看明白了。那不是靠蛮力,是靠脑子和配合。一个人再猛,也打不过五个人围堵。可只要会传,能判断,就能破局。
他想起自己当年打天下时的事。有些将领勇猛,冲锋在前,结果被敌军诱进埋伏,一命呜呼。反倒是那些懂得观察、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的,活得久,功劳也大。
“这帮人打球,跟打仗一个道理。”他说。
旁边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他知道皇帝说话的时候,不能接,也不能装听不见,只能听着。
赵匡胤没理他,继续看。
画面切到教练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站起来喊了几句,队员立刻停下动作,围过去听。没人插嘴,没人偷懒,全都站得笔直。
“比我手下那些将军听话。”赵匡胤心想。
他治军严,可底下人总有应付的。今天这个说马病了,明天那个说刀钝了。练半个时辰就嚷着要歇。可这些人呢?穿得那么少,在太阳底下跑几个小时都不停。
为了啥?
不是为了升官,也不是为了赏银。就为了赢一场球?
他不信。
一定有别的东西压着他们,让他们不敢松懈。
画面跳到了数据面板。上面一堆数字闪来闪去:跑动距离九千八百米,心率一百七十二,控球时间百分之五十六。
赵匡胤眯起眼。
这不是胡写的东西。每一项都有依据,能查能算。就像他打仗前要看粮草够不够,兵马实不实一样,这些人也在用这些数字符号衡量自己。
“原来他们是拿这个当战报使。”他懂了。
战场上,伤亡多少、粮道通不通、士气高不高,都是决定胜负的关键。这些人也一样,跑了多少步、心跳多快、传球准不准,全都记下来,用来改进。
难怪他们进步快。
他忽然想到禁军的训练册。每年发下去,填完交上来,字迹潦草不说,数字还能对不上。有的写跑了十里,实际连三里都没走完。
“全是糊弄。”他低声骂了一句。
再看光屏,一群年轻球员在训练场练习射门。一遍不行再来一遍,直到进球为止。有人摔倒了也不喊疼,爬起来接着练。
这种劲头,他在老兵身上见过,但在新兵里很少。
“要是能把这股劲带到军中……”他脑子里冒了个念头。
不用杀人,也能练出精兵。靠比赛分胜负,赢的有赏,输的加练。既不会伤人命,又能逼人拼命。
关键是,这些人输了也不闹。
刚才那场球,输的一方被绝杀,全场安静。可球员退场时还是互相握手,脸上虽然难看,但没动手,也没骂街。
赵匡胤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手下那些将军,赢了的恨不得踩着对方脑袋庆功,输了的当场甩脸子,有的甚至几天不上朝。文武大臣之间斗得更狠,一点小事就能结仇,几年都化解不了。
可这些人呢?打完球还能抱在一起笑。
“怪是怪了点,但有用。”他说。
他最怕的就是内耗。一支军队,不怕敌人强,就怕自己人拆台。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比试高低,又不至于撕破脸,岂不是省事?
他转身看向小太监,“去拿纸笔来。”
那人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陛下?”
“现在就去。”赵匡胤声音不高,但不容反驳。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匡胤站在原地,目光回到光屏。
这时画面正播到一场决赛后的采访。一个球员满头大汗,对着镜头说话。他说的话赵匡胤听不懂,但语气他知道——那是不服输的意思。
记者问他输了怎么办,他拍了拍胸口,说了几句,然后指了指队友,又指了指天空。
赵匡胤看不懂手势,但他看得出那人的态度。
没认命。
还想再来。
这种人放在战场上,就是死战不退的先锋。
“要是军中有十个这样的人……”他心里盘算,“拉出一支队伍不成问题。”
纸笔很快送来了。
他接过毛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演武新规”。
下面列了几条:
一、设竞技场,仿球赛之制,以队为单位比试;
二、胜负由裁判定,不得私斗;
三、胜者赏,败者加训,三败者调离主军;
四、每日记录体能数据,如实上报;
五、设教练职,专管训练,废将军兼管之例。
写完他看了一遍,觉得还不够。
还得加上一条。
他提笔补上第六条:凡参赛者,皆须赛后与对手行礼,违者重罚。
这条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稳住人心。
他见过太多因胜负结仇的例子。今天你赢我,明天我找机会整你,到最后整个军营乌烟瘴气。如果能从制度上压住这股火气,让大家都认规矩,不认私怨,风气才能变。
他放下笔,看向光屏。
画面正在回放刚才那个被五人围堵却成功传球的球员。慢动作一遍遍播放,解说员激动地分析他的决策过程。
赵匡胤盯着那人的眼睛。
冷静,专注,没有一丝慌乱。
这种人在战场上,就是能带着队伍杀出重围的那种。
他忽然问:“你说,这种人值不值一个副将?”
跪着的小太监吓得一抖。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值吧,那人只是个打球的平民;说不值吧,皇帝明显看得上。
他只好低头,“奴才不知。”
赵匡胤也没指望他答。
他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值。
不止值一个副将,值得专门给他建一支营。
他拿起军报,翻开第一页,再次看到“契丹骑兵异动”这几个字。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就是调兵、运粮、准备开战。可现在他想换个思路。
与其等他们打过来再拼死拼活,不如先把自家兵练得更强。
不用真流血,也能练出血性。
竞技场上拼的是荣誉,战场上拼的是生死。但意志是一样的——敢不敢冲,能不能扛,输得起也赢得起。
他把军报折好,塞进袖子里。
然后走到光屏前,伸手摸了摸前方的空气。
还是什么都碰不到。
但他知道,这东西不是幻象。它来自某个地方,记录着另一种世界的规则。
而他,刚刚摸到了一点边。
“去。”他对小太监说,“把枢密院的训练图拿来,再把禁军近三个月的操演记录全部调出来。”
小太监点头就要走。
“等等。”赵匡胤又叫住他,“顺便去太医院问问,有没有专门测心跳、呼吸、体力的法子。就说……朕要查军中虚实。”
小太监应了一声,退出殿外。
赵匡胤重新站回光屏前三步远的地方。
画面这时切换到一群孩子在踢球。年纪不大,动作也不标准,但他们跑得很卖力,笑声不断。
他看着看着,嘴角动了一下。
也许这事可以从娃娃抓起。
正想着,光屏突然一闪。
画面中出现一座巨大的体育场,夜空下灯火通明。球场中央,两支队伍列队站好,国歌响起,国旗缓缓升起。
赵匡胤看着那面旗,慢慢抬起手,行了个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