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砸在石阶上的声音刚落，程超拇指一划，新视频跳了出来。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盯着屏幕。这会儿刷到的不是啥军事纪录片，也不是历史讲解，而是一个体育赛事集锦。画面上一群穿着短裤背心的人在场上跑来跑去，手里抱着个球，你争我抢，动作快得眼花。
“这帮人还挺能蹦跶。”程超嘟囔一句，顺手点了播放。
画面一亮，声音瞬间炸开——现场解说员喊得声嘶力竭，观众席上人山人海，鼓掌声、呐喊声混成一片。镜头扫过巨大的体育场，顶棚像锅盖一样罩着，四面八方全是电子屏，灯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就在这一刻，那块发光的矩形屏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宋朝福宁殿的正中央。
赵匡胤猛地睁开眼。
他原本睡得不深。登基这些年，夜里总醒两三次，有时是梦里听见兵变，有时是风吹帐子的声音太像刀出鞘。但这次不一样。眼前突然多了光，青白色，不闪不跳，稳稳悬在半空，照亮了殿内的梁柱和地面。
他没动，也没叫人。
一只手慢慢撑起身子，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匕首。这是他当将领时养成的习惯，睡觉必须带家伙，哪怕现在贵为天子，也改不了。
光屏静止不动，像个立起来的窗子，边框整齐，四角方正。它不是火，也不是灯笼，没有烟，也没有热气往上飘。可它就是亮着，还带着声音——一阵阵吵嚷，像是千百人在同时说话，又像有人在擂鼓。
赵匡胤坐了起来。
床边的小太监刚想开口问话，被他抬手拦住。那人立刻闭嘴，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殿外守夜的侍卫也察觉了异样，脚步声停在门口，没人敢进。
赵匡胤下了床，鞋都没穿，赤脚踩在地板上。他一步步往前走，目光始终没离开那块光屏。越靠近，声音越清楚。里面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光着胳膊腿，满场乱跑，旁边还有人举着旗子吹哨子。
“这是哪儿？”他低声问。
没人回答。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问谁。问太监？他们吓得连呼吸都压着。问天？他又不信这套。问那块屏？它只会放声音，不会回话。
他停下脚步，离光屏还有三步远。
这个距离刚好能看清上面的画面，又能随时后退。他是武将出身，打仗靠的是判断距离、把握时机。现在虽然不是战场，但他本能地选择了最稳妥的位置。
画面上，一个穿红色球衣的人冲出去，把球踢向球门。守门员飞身扑救，没扑到。球撞上网的那一瞬，全场轰动，欢呼声炸响。
赵匡胤眉头一皱。
那一脚踢得太准了，力量也大，不像普通人能做到的。而且这些人跑了一整场，居然还不喘，体力好得离谱。
“演的？”他心想。
可这世上哪有演得这么真的戏？宫里的乐舞他也看过不少，唱一段跳一段，节奏慢得很。哪像这个，从头到尾都在动，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又往前挪了半步。
这次他注意到，光屏边上有一行小字，一闪而过。他看不懂，像是某种符文，排列整齐，但不是汉字。
“莫非是番邦的文字？”
他眯起眼，想再看清楚点，可那行字很快就消失了，换成另一个画面——体育场外景，巨大的横幅挂着，写着“世界杯决赛”。
赵匡胤不知道什么叫世界杯，但他看懂了“决赛”两个字。
决战？真打？
可这些人手里拿的不是刀枪，也没有铠甲，甚至连盔都不戴。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拼，图什么？
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在陈桥驿被黄袍加身的事。那天也是人声鼎沸，将士们围着他喊万岁，场面热闹得像过年。可那是权力交接，是生死抉择。而眼前这些人，明明没有性命之忧，却拼得比打仗还狠。
“有意思。”他喃喃道。
就在这时，画面切到了赛后采访。
一个球员站在镜头前，满脸汗水，咧嘴笑。他说的话赵匡胤听不懂，但语气能感觉到，是在表达高兴。记者递话筒过去，问他感想，他拍着胸口说了几句，然后举起奖杯，高高扬起。
赵匡胤盯着那个奖杯。
金的，沉甸甸的，做工精细。不像是拿来打仗用的，更像是……荣誉的象征。
他忽然明白了。
这些人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占地盘，他们是在争一样看不见的东西——脸面。
赢了比赛，就能站上台，被人围着，捧着，夸着。输了呢？灰溜溜下去，没人理，还得挨骂。
这跟战场不一样吗？
战场上打赢了，封官晋爵，万人敬仰；打输了，轻则贬职，重则砍头。区别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可有一点让他觉得怪。
这些人打完仗，居然还能握手拥抱。刚才还在拼死拼活，下一秒就搂在一起笑。换作他手下那些将军，赢了的肯定要嘲讽输的，输的要么憋着气，要么当场翻脸。
“这规矩……倒新鲜。”
他开始琢磨，这种“打不伤和气”的方式能不能用在军中。要是能让将士们比试本事，又不至于结仇，岂不是省了不少麻烦？
他正想着，画面又变了。
这次是个训练场。一群年轻球员在教练指挥下练传球、射门、防守。动作一丝不苟，纪律严明，像军队操练一样。
赵匡胤看得更认真了。
这些人虽然穿得少，但队列整齐，令行禁止。教练一声吼，所有人立刻停下，低头听训。没人敢顶嘴，也没人偷懒。
“比禁军还守规矩。”他心里嘀咕。
他治军一向严格，可底下人总有应付的时候。今天说腰疼，明天说马不好骑，真正练起来松松垮垮。可这些外国人，看起来自愿得很，一个个拼了命地练，就为了几个月后的一场比赛。
值得吗？
他不清楚。但他知道一点——能把一群平民百姓训练成这样，背后的制度一定不简单。
画面再切，出现了一个数据面板。上面跳动着各种数字：跑动距离、心率、射门成功率、控球时间……
赵匡胤瞳孔一缩。
这不是占卜用的卦象，也不是星图，而是实实在在的记录。每一项都有具体数值，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人不是凭感觉在打球，他们是靠着这些数字在改进自己。
就像他打仗要看地形图、算粮草消耗一样，这些人也在用另一种方式“算仗”。
“原来还能这么玩。”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以前他以为强军靠的是铁甲利刃、精兵猛将。现在看，光有这些还不够。得有系统，有标准，有反馈。不然练十年也不如人家练一年。
他再次往前走了一步。
这回离光屏只剩一步之遥。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画面。冰冷的空气贴着皮肤，却没有实体。他的手指穿过了光影，什么也没摸到。
“不是幻术。”他收回手，低声说，“是有来处的东西。”
他转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监。
“去，把枢密院的军报拿过来。”
小太监抖了一下，抬头不敢信：“陛……陛下？”
“快去。”赵匡胤声音不高，但不容反驳。
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匡胤重新看向光屏。
这时画面正在播放一场点球大战。球员站在线上，全场安静。裁判一声哨响，他助跑、射门，球进了。队友冲上来把他抱起来，庆祝胜利。
赵匡胤盯着那个罚球的球员。
他在那么多人注视下，一点都不慌。一脚定胜负，压力比战场冲锋还大。可他做到了。
“要是我军中有这样的人……”他心想。
不用多，十个就够了。派他们去边关练兵，三年内就能拉出一支铁军。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正出神，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枢密院的军报送来了。
他接过卷宗，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北方契丹调动兵马，边境斥候发现异常踪迹。
他看完，合上卷宗，抬头再看光屏。
画面正好切换到颁奖仪式。冠军队伍全员上台，国歌响起，国旗升起。
赵匡胤看着那面缓缓升起的旗帜，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他知道，自己刚才看到的不只是游戏。
这是一种全新的较量方式。
不流血，不死人，却比战争更激烈，更能凝聚人心。
他握紧了手中的卷宗。
下一秒，光屏边缘微微颤动，一道模糊人影在画面中奔跑起来，脚步踏在绿茵场上，扬起一片草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