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超打了个哈欠，手机屏幕亮起。他刚看完一段飞机起飞的视频，拇指一滑，下一条自动播放。
太极殿内，光墙还在。
李世民坐在原位没动，眼睛盯着那块悬浮的画面。刚才一群人开会结束，鼓掌握手，场面平静得不像打仗前的征兆。他心里清楚，这种有序不是偶然，是规矩。
画面一闪。
会议室变了模样。这次是一间更大的厅堂，天花板高，墙上挂满旗帜。每面旗都不一样，颜色杂乱，图案各异。有人穿着深色西装走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夹，挨个和别人握手。动作熟练，脸上带着笑，但眼神不软。
李世民坐直了些。
这些人进进出出，座位排成弧形，像朝会时的文武分列。可他们不是臣子，也没有君主在中间。所有人坐的位置差不多高，没人跪，没人低头。
“这地方……没有上下之分？”他低声说。
太史令站在角落，笔尖悬在纸上，不敢记也不敢放。他知道皇帝不喜欢被打断思考，更不喜欢听不懂的人瞎猜。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上台，胸前别着名牌。他开口说话，嘴皮翻动，可光墙没声音。李世民只能看动作。那人语气肯定，手势有力，说到激动处拍了下桌子。周围人没惊慌，也没人拔刀，只是有人点头，有人摇头，还有人举手示意要发言。
“他在争什么。”李世民明白了，“不是私怨，是公事。”
他想起自己早朝时的情形。大臣吵起来，往往一句话不对就掀帽子告病，严重些的直接撞柱子明志。哪有这样，吵归吵，还能坐着喝口水继续谈。
又一批人进场。这次穿的衣服更正式，领子上有金线，袖口绣花。他们坐到另一边，和之前那批人隔空对望。气氛紧了点，可没人动手。
一个人站起来，拿出一张图，贴在板子上。图上画着地界，线条分明。他指着其中一块，脸色严肃。对面那人听完，皱眉想了想，居然点头同意改了一笔。
李世民瞳孔缩了一下。
“划地盘……不动刀？”
他脑子里闪过边境那些事。突厥年年犯边，打了几十年都没彻底服。每次打赢了，他们嘴上认错，回去又反。大唐派使者去谈，对方要么装聋作哑，要么直接扣人。哪像这些人，争完了还能一起喝茶。
“要是他们能来教教突厥怎么坐下来说话……”他念头刚起，马上压下去，“不行。他们不是蠢，是不信。”
信任不是靠一次会谈就能有的。但他看得出来，这些人背后有一套规则。谁先说，谁后说，怎么反驳，怎么签字，全按顺序来。不像打仗靠力气，这是靠脑子斗。
画面切换。
镜头拉远，整个大厅一览无余。几十个国家代表齐聚一堂，语言不同，肤色不同，却都在同一个屋檐下议事。有人发言时，旁边还有人戴着耳机，听着听着就开始翻译。那神态自然，像是每天都在干这事。
李世民忽然想到鸿胪寺。
他那儿也有通译，可都是为了听懂敌情、查探阴谋。没人是为了帮外邦把话说清楚才养着的。而这里，翻译是正经差事，和写奏本、管粮草一样重要。
“他们是真想让人听懂。”他喃喃道。
不是为了哄骗，也不是为了羞辱，就是为了让彼此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这比打胜仗难多了。
战场上赢了，敌人低头就行。可在这里，你说的话必须能让对手接受才算数。不然你嗓门再大，别人照样摇头走人。
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
以前觉得强国就得兵多、马壮、城墙高。现在看，强也可以是别人都愿意跟你说话。哪怕意见不合，也肯坐下来听你说完。
“如果有一天，西域诸国见我不用下跪，也不用带刀，而是主动派人来说‘我们想谈谈’……”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那才是真正的威望。”
不是怕你，是信你能讲理。
光墙里的会议还在继续。有人提出方案被否，脸色不好，但还是坐下重新写。有人达成协议，双方握手，合影留念。那种成就感，不是抢来一座城池能比的。
李世民看着他们的脸。
这些人没有披甲，没有佩剑，说话也不喊不叫。可他们做的事，比一场大战影响更久。今天定下的事，可能十年后还在管用。
“治国……不一定非得靠杀伐。”他心里那根弦松了一点。
不是不打仗，而是知道什么时候不用打。
他想起去年有个小国送来质子，哭着求庇护。当时他觉得麻烦，差点拒了。现在想想，也许那不是负担，是机会。如果那时候好好待他，让他回去说大唐不仅强大，还守规矩、讲信用，说不定现在就有国家愿意主动结盟。
而不是等打疼了才来求和。
画面再次跳动。
一群记者围上来，话筒举得老高。台上两人站在中间，一人拿着文件，一人签字。闪光灯噼里啪趴响个不停。那两人笑着抬头，面对人群，毫无惧色。
李世民眯起眼。
这些人不怕被人看见。不但不怕，还特意让人拍。他们知道这些画面会传出去，让更多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种自信。
换了别的帝王，签个条约恨不得半夜偷偷摸摸办了，生怕天下人议论。可他们偏要光明正大地做，让所有人都看到。
“原来……公开也能成武器。”他轻声说。
让人知道你做了什么，比悄悄做成更重要。
他忽然笑了下。
“程咬金要是看到这个，肯定要说一句：原来打架之前还能先骂个痛快。”
这话没让任何人听见。他自己也没打算说出口。
他只是觉得，过去那些靠铁骑踏平四方的日子，或许该换一种活法了。
光墙安静地亮着。
里面的人散场了，各自离开。没人拔刀，没人怒吼，连争吵都收得干净。最后只剩空椅子和一面面旗帜，在灯光下静静挂着。
李世民没动。
他还在看。
那些旗子颜色不一样，大小也不一样，可都挂得一样高。没有哪面更低，也没有哪面被遮住。
平等不是说出来的。
是从一开始就摆在那里，谁来了都看得见。
他慢慢抬起手，对着光墙虚握了一下。
就像握住了一个看不见的机会。
殿外传来一声鸟叫。
他没回头。
手指依然悬在半空，指尖对着那片旗帜的方向，纹丝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