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超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界面上划了一下。画面里的城市还在，高楼林立，阳光照在玻璃墙上反着光。他刚才是不是放大过？他有点记不清了，但光幕确实动了，像是能听懂他的操作。
他咧了下嘴，又滑了一次。
镜头猛地往前推，一栋大楼的脸直接怼到了眼前，墙面光滑得不像话，连个缝都看不见。他“啧”了一声，“这楼怎么盖的？胶水粘的？”
咸阳宫里，嬴政站在光幕前三步远的地方，身体绷得笔直。
刚才那一下，整座城像是突然扑了过来，速度快得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他没退，反而往前压了半步，眼睛死死盯着那栋拔地而起的巨物。
它太高了。比观星台高十倍不止，像一根戳破天的柱子。更怪的是，它从地底冒出来，没有一层层垒砖，也没有脚手架，仿佛一夜之间就立在那里。
“李斯。”嬴政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大殿里所有人耳朵一竖。
“臣在。”李斯低头应声。
“你说，要多少人，干几年，才能垒出这么高的楼？”
李斯抬头看了一眼光幕，喉咙动了动。他想算，可脑子里全是空白。秦制百尺为一丈，十丈高的台子就得累土三个月，还得防塌。这种楼，目测怕是有百丈往上，夯土肯定不行，石头也难堆到这种高度。
“回陛下……臣……无法估算。”
“无法估算？”嬴政冷笑，“那就是说，造不了？”
李斯不敢接话。
底下有博士跪了下来，哆嗦着说：“此楼非人间所有，必是仙人居所，腾云驾雾而来，凡人不可测。”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大臣也跟着跪下，嘴里念着“神迹”“天降楼台”之类的话。
嬴政没理他们。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一排低垂的脑袋，眼神冷得像冰。
“你们读了一辈子书，就学会了一句‘神仙干的’？”他说，“楚国南方以前没人去过，你们说那是荒外绝境，结果朕修了驰道，现在马车都能跑。岭南瘴气重，你们说活不下去，结果现在屯田养兵，米粮自给。今天一座楼摆在眼前，你们又来说是神仙住的？”
没人敢抬头。
“朕告诉你。”嬴政走到光幕前，伸手虚点那栋高楼，“这不是飞来的，也不是变出来的。它是人盖的。有人，用朕不知道的方法，把砖一块块摞上去，直到捅破天。”
他收回手，语气沉了下来：“朕不信神，只信人能做到的事。只是现在，有人做到了朕做不到的事。”
大殿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李斯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背影。他知道，嬴政不是害怕，是在生气。生自己没能掌握这一切的气。
程超那边又换了手势，两指一捏，画面缩了回去，城市重新变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盒子。他打了个哈欠，看了眼电量——21%。宿舍马上要断电了，但他不想停。
这玩意儿太有意思了。
他点开收藏夹，翻了翻，挑了个标题最唬人的：《摩天大楼建造全过程·延时摄影》。
点进去。
画面一变，还是那栋楼，但从地基开始建了。地下挖了个大坑，钢筋像树根一样扎进土里，水泥一层层往上浇，外墙一块块装上去，速度飞快。
光幕抖了一下。
嬴政猛地回头。
那楼……倒着长？
刚才明明已经立在那里了，怎么现在又从地里冒出来？而且越变越矮，最后只剩下一个坑？
“它……能重来？”他喃喃。
李斯赶紧凑过来，盯着看。他也发现了，这不像是自然变化，更像是……有人在控制。
“陛下，这光影，似乎随心意变动。”他低声说。
嬴政没说话，盯着那坑看了几秒，忽然转身，“史官！”
“臣在！”
“记下：此楼非天生，乃人为。从地起基，以铁骨为筋，混凝土为肉，层层叠加，历时数年而成。其法未见于典籍，其工未载于竹简。”
史官连忙提笔记录。
嬴政又问：“刚才那楼，高多少？”
史官抬头，“依比例测算，恐不下三百丈。”
“三百丈……”嬴政重复了一遍，嘴角扯了下，“朕的阿房宫若建成，也不过五十丈高。它却是六倍于此。”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那地方的人，是怎么想的？他们为什么要往天上盖？地上不够住？还是……他们根本不怕塌？”
没人回答。
他也不需要答案。
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国度，能把楼盖到天上去，能让车在地下跑，能让万人自动排队，那他们的脑子，一定和别人不一样。
他们的规矩，是从娘胎里就开始教的。
他们的工具，一定比铁锤凿子厉害百倍。
“李斯。”嬴政忽然开口。
“臣在。”
“你说，这样的国家，兵力会有多强？”
李斯一愣，冷汗冒了出来。
他听懂了皇帝的意思。这不是在问技术，是在问战争。
一个能建这种楼的国家，造武器会多可怕？他们的箭是不是不用弓就能飞？他们的战车是不是不用马拉就能跑？
“臣……不敢妄言。”
嬴政点点头，没再问。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个城，不是弱国能有的。它是强国的象征，是秩序的体现，是另一种统治方式的展示。
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帝国，有点旧了。
程超这边看得正起劲。视频放完一遍，他又拖进度条，拉到中间，点了暂停。
光幕里的大楼卡在半空中，钢架支着一半的墙。
他歪头看了看，又点播放。
大楼继续往上长。
他笑了，“真跟游戏似的，想咋调就咋调。”
他没注意到，每一次操作，光幕都会轻微震动一下，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动。
咸阳宫里，嬴政盯着那栋楼一点点往上爬，眼神越来越亮。
它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是造出来的。一步一步，一砖一瓦，有人设计，有人施工，有人监督。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世界有完整的工程体系，有庞大的人力组织，有精确的时间规划。
“他们连盖楼都能算准每一天的进度。”他低声说，“那打仗呢？他们的军队，是不是也能像这样，分毫不差地推进？”
李斯站在旁边，听得心惊。
他知道皇帝的思维已经跳出去了。从一座楼，看到了整个国家的运转方式。
“陛下……”他小心开口，“是否该召工部匠人入宫，研究此楼结构？”
“没用。”嬴政摇头，“他们没见过，就想不出来。你现在叫十个工匠来看，他们只会说这是幻术。”
“那……该如何？”
嬴政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说道：“查。”
“查什么？”
“查这光从哪来，查这城在哪，查那里的人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工具。”他说，“从今天起，朕要亲眼看着它每一帧变化。谁要是漏报一个细节，杀。”
李斯心头一颤，低头应是。
他知道，皇帝动了真格的。
这不是好奇，是野心。
嬴政盯着光幕，手指慢慢握紧扶手。
他一生都在打破界限。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废分封，立郡县。每一次，都有人说不可能。可他做了。
现在，又有一个新的界限摆在他面前。
一个能造通天之楼的世界。
他不信神，也不服输。
“你们说这是仙家楼阁？”他忽然冷笑一声，“仙人住的地方，会贴瓷砖？会装窗户？会一层层标数字？”
他指着画面里某一层亮着灯的房间，“那里面有人走动，有桌椅，有灯烛……这是人家，不是庙。”
底下跪着的博士们全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嬴政不再看他们，转而盯着那栋楼的顶端。
风很大，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朕想知道。”他说，“是谁下令盖它的？是谁画的图？是谁运的料？”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
“如果那个人在我大秦，朕会不会已经见过了他？”
程超那边又滑了一下屏幕，画面切到另一栋楼，外形像个竹笋，一圈一圈往上缩。
光幕一闪，新楼出现。
嬴政瞳孔一缩。
那楼……形状变了？
不是之前那栋了。
他立刻回头：“史官！记录新楼形态！柱状变锥形，表面材质相同，高度相近，疑似同类建筑。”
史官狂写。
嬴政盯着看，忽然发现一个细节——
那楼的侧面，有一道细线，从顶到底，笔直无比。
他眯起眼。
那是缝？
不是。
那是……影子。
阳光照在楼角上，投下来的影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殿外。
天还没亮。
可光幕里，明明是白天。
“这光……”他喃喃，“不在我们的时间里。”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操控这个画面的，不是风，不是雷，不是天地自然。
是人。
有个看不见的人，在遥远的地方，动动手指，就能让整个大秦的朝堂为之震动。
他的手慢慢握紧。
如果这个人愿意，他是不是也能让画面消失？
是不是也能让这座城永远不再出现？
是不是……他根本不在乎大秦有没有看见？
想到这里，嬴政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探究，而是争夺。
他可以容忍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但他不能容忍，有人能随意展示，又能随意收回。
那意味着，对方掌握了信息的开关。
而掌握信息的人，才是真正掌控天下的人。
他站在光幕前，黑袍垂地，十二旒玉珠静静悬着。
“不管你在哪。”他低声说，
“我都要找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