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倒转零点
时间戳：06:10 地点：渊海浮桥
凌晨四点过后，潮水把城市的温度压到最低。浮桥像一条被拉紧的弦，横亘在漆黑的港池上。雾是湿的，盐是涩的，每吸一口空气都像咽下一块冰。沈·怀辛把稽查艇的引擎降到怠速，船壳贴着橡胶防撞条滑进桥洞。艇头漆着银灰色字样——"时间审计局-巡逻03"，在探照灯未亮之前，几乎看不见。
耳机里传来同事杜烈的嘟囔："线报说六分钟，走私船再不来，我就得回去补税。"
怀辛没回话。他习惯在行动前把呼吸调到与潮汐同步——吸半拍，呼一拍，半拍静止；那是审计局训练时教的"时间镇定法"，据说能减少决策误差。
今晚的线报极简：一艘改装快艇会在浮桥下交割"未来时间"，总量六分钟，买方是城区一家濒临倒闭的化工厂。六分钟足够让反应炉多产两吨氯气，利润翻七倍。而卖方——情报只给了一个代号：T-06。
怀辛在记录器里输入这个代号时，指尖莫名发凉。T-06不是常见的黑市编号，更像某种实验批次。
05:58。他抬手，示意杜烈开灯。氙气光束"啪"地劈开雾气，像一把钝刀横扫桥底。光圈里，先出现的是白色浪花，接着是一截暗色浮影——不是快艇，也不是集装箱，而是一具人形。
怀辛心里"咯噔"一声。
尸体被桥墩夹住，面部朝下，黑色风衣下摆随浪鼓动。探照灯再拉近，他看见了泡得发青的手腕，以及那只腕表——不锈钢表壳，表盘无数字，只有一圈极简刻度。最刺目的是秒针：逆时针旋转，最终停在06:00。
"死者女性，约二十七八岁。"怀辛低声报告，同时跳上浮动梯。橡胶鞋底踩碎水面薄冰，他一把将尸体翻正——湿漉漉的长发后，露出一张审计局员工都认识的脸：档案室文员，白·安。
怀辛的指尖压向尸体颈动脉——冰冷，无搏动。皮肤尚软，死亡时间在半小时内。可当他抬头看桥面上空的公共计时屏，鲜红数字是06:10。
耳机里，杜烈已经呼叫支援："浮桥底发现浮尸，身份确认——白·安，申请封锁。"
怀辛却注意到另一个细节：白·安左腕那只T-06表，表盘背光自动亮起，闪了两下，像某种自检。随后屏幕弹出极小的字符——∞。
他把表摘下，金属表带内侧刻着一行激光码：T-06-∞-13。十三个编号，白·安是第几？他想起线报里的卖方代号，也是T-06。是巧合，还是尸体本身就是货物？
支援尚需四分钟。怀辛用便携扫描器扫过表盘。系统弹出红色警告：
【未知硬件】
【逆熵风险】
【禁止接入】
逆熵——那是只存在于军工提案里的词汇，意为"时间逆向做功"。理论上，逆熵装置可以把局部时间倒推，但实验对象从未活过六分钟。
扫描器尚未收回，T-06表却自动发出"嘀——"的长音，像启动键被按下。怀辛下意识侧身，把表对准无影灯方向。表盘射出一束冷蓝光，在雾里投出虚拟键盘。
他犹豫半秒，按下录音键。
"记录：06:10，渊海浮桥，发现死者白·安，死亡时间——"
话音未落，蓝光里跳出倒计时：
【00:05:59】
数字开始逆跳——05:58、05:57……像有人把时间的声带倒带。
倒计时跳到05:50那一秒，水面突然映出另一幅画面：
白·安站在桥上，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抬手看表，表盘闪着同样蓝光。身后，一个高大人影缓缓靠近，伸出戴黑色手套的手——画面闪断。
怀辛猛地抬头，桥面空无一人，倒计时仍在继续。那五秒画面，是T-06记录的"死前回放"，还是即将发生的预言？
警笛划破雾气，桥上的钠灯依次亮起。怀辛把T-06表装进真空证物袋，拉上密封条。密封那一刻，倒计时停在05:00，像被谁按下暂停键。
法医官初步判断：死亡时间05:57——比发现时间早十三分钟。
怀辛看向密封袋，金属表盘在真空膜下微微发亮，∞符号像一对睁大的瞳孔。
为什么死亡时间比发现时间更早？
T-06究竟是计时器，还是让时间倒流的钥匙？
桥上的公共计时屏跳到06:15，支援人员拉起警戒线。怀辛低头记录，却发现记录器的时间戳自行回退一格——06:14。
他抬眼，雾气深处，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整座城市的时间往回拨。
——而那只手，正把下一次"06:00"对准他的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