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因愧疚而情绪极度低落的秋柠，姜流叹了口气，开口安慰道：“别太自责了。这个世界上，不只存在弱肉强食的规则，与之同时也存在打破规则的 ‘变数’。对于自然界的运行法则来说，最大的变数，就是‘人’。同样，对于那只滩羊而言，你……就是它的变数。或许，它命不该绝吧。”
秋柠摇了摇头，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声音有些沮丧：“我没事，不用安慰我。”
她似乎想尽快摆脱刚才的情绪，迅速从战术背包里取出另一套折叠整齐的基地制式纳米保温装备，递给姜流，“开车太慢了，目标也太大。换上这个，我们用反重力极地靴赶路，能快很多。”
姜流接过装备，到房车的简易更衣室换上。
当他走出来时，秋柠却有些意外地发现，他在那身极具科技感的银灰色纳米服外面，又套了一件略显陈旧的牛仔布夹克和一条多口袋的工装裤。
看着秋柠疑惑的目光，姜流笑了笑，解释道：“这身纳米服基地的标志太显眼了。如果孙平真的在里面，看到我穿着这身 ‘官方行头’来找他，不知道会不会更抵触。”
他拍了拍身上的夹克，“这身行头更自然一些。”
秋柠理解地点了点头。准备妥当后，两人启动反重力极地靴。
微光闪烁，靴底产生无形的力场，使他们轻盈地悬浮在积雪之上。
心意一动，两人便如离弦之箭般，在漫天风雪中朝着矿场入口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快得惊人，将笨重的房车远远抛在后面。
不多时，两人便按坐标导航，抵达了矿场的巨大入口。
那是一扇倾颓近六十度、锈迹斑斑的厚重金属大门，门后便是深入地下矿坑的幽暗通道。风雪被门楣遮挡，在门前形成一小片相对干燥的区域。
姜流上前仔细查看，发现大门边缘的积雪有近期被碾压和刮擦的痕迹，门轴处的锈蚀也有新鲜断裂的迹象。他的心不由得又是一紧，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秋柠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多言，径直走到门边，伸手便要去操作旁边一个半嵌入墙体的老旧密码控制板，试图破解门禁。
“等等！” 姜流立刻出声阻止。
他指着那个看似简单的密码锁，低声道：“如果孙平真在里面，以他的风格，这个密码锁恐怕早就被改造过了。它现在多半只是个报警的‘摆设’。无论你输入正确还是错误的密码，这门都会正常开启，但与此同时，里面所有的内部闸门会立刻被多层动态密码锁死，大大增加破解时间，为里面的人争取撤离的时机。”
秋柠有些不解：“这么麻烦？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生物识别或动态影像监控？”
姜流闻言，不由得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对往昔的回忆：“想悄无声息地进入这种地方，最先要解决掉的就是监控系统。黑掉或者干扰它们，这是常规流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自嘲，“而且，这个‘假密码真报警’的法子……其实最早还是我想出来的。”
说着，他上前一步，没有尝试输入任何密码，而是直接按下了控制板上那个硕大的、通常用于紧急手动开启的物理按钮。
一阵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沉重的大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后面深邃且充满尘埃味的通道。一股混合着机油、金属锈蚀的空气扑面而来。
姜流望着洞开的入口，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声音低沉：“看来……他真在这里。”
通道内部不算明亮，只有远处几点应急灯发出的惨绿色微光，勉强勾勒出巨大、空旷的洞穴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寒意和死寂。
就在两人适应黑暗，准备深入时，在通道深处一个堆放废弃矿车的阴影角落里，似乎有两个小小的、反射着微光的亮点，悄无声息地闪烁了一下，正静静地注视着闯入的两人，随即又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两人一路前行，经过数道同样被巧妙“改造”过的闸门，姜流都用了类似的方法开启。
通道内随处可见近期活动的痕迹：散落的新鲜食品包装袋、尚有余温的能量饮料罐、以及地上凌乱但清晰的脚印。
终于，他们来到了通道尽头最后一扇厚重的防爆门前。
门后，根据记忆，应该就是通往地下各层的核心电梯房和主要枢纽。
姜流停下脚步，对秋柠说：“里面就是电梯房了。这一路过来，痕迹太明显了，孙平那小子八成就在里面。”
他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 “只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我甚至能猜到他会怎么回怼我。”
秋柠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别担心，见机行事。”
说完，她伸手按下了门边的开启按钮。
防爆门缓缓滑开，然而，门后的景象却让两人瞬间傻了眼，僵立在门口！
门后并非预想中布满控制台和巨大电梯井的冰冷技术空间，而是一个灯火通明、热气腾腾、宛如地下狂欢节般的场面！硕大的电梯厅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到处堆满了各种拆解下来的机械设备零件、线缆和废旧终端。
更令人震惊的是，大厅里聚集着数十名衣着暴露、甚至近乎赤裸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的在喝酒喧哗，有的随着不知从哪传来的嘈杂音乐扭动身体，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汗液和某种劣质香料混合的浓烈气味。
甚至有几对男女，毫不避讳地在角落的零件堆上纠缠，进行着不堪入目的原始活动！
秋柠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猛地侧过身，不敢再看。
“嚯！真是热闹啊！” 姜流也瞪圆了眼睛，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将眼前这荒淫混乱的场景与那个执着于技术和理想的孙平联系起来。
这时，大厅里狂欢的人群也发现了门口的不速之客，瞬间陷入一片惊慌失措的混乱。
尖叫声、碰撞声四起，人们像无头苍蝇般四处躲藏，试图用散落的零件或彼此的身体遮挡自己，但空旷的大厅里根本无处可藏。
“都别躲啦，玩的不是挺开心的嘛！” 姜流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调侃道。
他的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扫过，突然定格在两个身影上。
那两张脸，他印象很深，正是地下社区的张魁和庄敬贤！
姜流指着他们二人：“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老朋友，嗨！你们两个，过来！”
张魁和庄敬贤浑身一颤，战战兢兢地互相推搡着，磨磨蹭蹭地走到姜流面前，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过了好半天，庄敬贤才偷偷抬眼，姜流笑着做了个梭哈的手势，二人这认出了姜流，脸上瞬间堆起比哭还难看的谄笑，仓皇地求饶道：“原来……是您啊！老朋友了……求求您，高抬贵手，千万别把这事捅出去！”
“原来也知道怕啊？” 姜流冷笑一声。
张魁接过话头，“怎么能不怕？要是被集团定了罪，我们……我们这辈子可就享受不到生物基因优化服务了……！”
姜流没理会他的哀求，沉着脸质问：“别废话了！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里干什么？”
张魁抢着回答，声音带着哭腔：“是……是这样，大概几天前，有人找到我们，出高价雇我们来这些废弃的矿场和数据中心拆解指定的零部件，说是回收利用。我们也不知道具体干啥用，反正他回收，给钱，我们就干……”
姜流心中一动，追问道：“雇你们的人是谁？长什么样？怎么联系？”
两人同时茫然地摇头。张魁说：“没见过真人，在未央宫系统中收到的消息。”
“哦？拆下来的零件运到哪里去了？” 姜流又问。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庄敬贤答道：“之前几天，每天都有几辆无人驾驶的运输车按时过来，自动装货拉走。但不知道为啥，从昨天开始，车就一直没来，零件越堆越多，下面作业层又闷又热，大家这才……这才都跑到上面来……透透气。”
他说着，心虚地看了一眼周围狼藉的景象。
姜流心中的疑团更大了，打算通过支付途径查到背后的人：“报酬呢？对方怎么支付给你们？”
众人再次摇头，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混合着期待与盲目信任的表情。
“还没收到呢，说是任务结束后一次性结算。但你看，这么多人都在这儿干，好几个废弃点都满了，应该……应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张魁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天真，没有缘由的盲目坚信。
姜流感到一阵荒谬和不安，他盯着张魁：“你说很多人？像你们这样的，有多少？”
张魁掰着手指头，努力回忆：“刚开始就我们十几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现在……根本数不清了！听说不光这个矿场，附近好几个废弃的矿区和老数据中心里，也都塞满了人，都在干同样的活儿！”
“这……” 姜流手搓着下巴，一时满头雾水，“在这里你们见过复古社区的人吗？”
张魁听罢嘿嘿一笑，“没有，他们敢？眼下这一片是老子的地界……”
“行！这么说你是头头吧？那就记你是主谋了，其他人协同……”
姜流斜睨了一脸骄傲的张魁，缓缓说道，作势要进行记录。
张魁见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连忙上前求饶。
“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B啊？”
庄敬贤心里暗骂了一句，连忙陪着笑脸对姜流说道：“您先且慢，需要我们哥俩如何配合，您尽管吩咐，从金银岛出来就知道跟您混肯定没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