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庙中悟道，心种初萌
夜色如墨，山林寂静。沈墨强忍着经脉中针扎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依照苏婉清所指的方向，一路向着西北疾行。他的身体如同一个即将破碎的瓷瓶，方才强行催动烛龙血脉击退妖兽，又险些失控，带来的反噬远超以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不愿就此倒下的意志在支撑。
苏婉清给的玉瓶紧紧攥在手心，瓶身还残留着一丝清冷的余温。他心中五味杂陈。那个玄天宗的女弟子，那个本该擒拿他归案的人，非但没有动手，反而赠药指路。这突如其来的、近乎违背常理的善意，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他长久以来被偏见和孤独笼罩的心境，却也更让他困惑不安。她图什么？怜悯？还是某种更深的、他无法理解的算计？
三十里路，在平日对他而言不算什么，此刻却漫长得如同跨越生死。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凭借过人的目力，在群山掩映的偏僻山坳里，望见了一座轮廓破败的建筑——那应该就是苏婉清所说的废弃山神庙。
庙宇很小，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蛛网密布，只有主殿还勉强维持着形状。沈墨谨慎地探查四周，确认并无危险后，才踉跄着踏入殿内。一股陈腐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殿中那尊泥塑山神像已然斑驳脱落，露出内里的稻草和木架，显得格外凄凉。
他靠坐在神像后的阴影里，终于支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行咽下，颤抖着拔开玉瓶的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瞬间逸出，沁人心脾。瓶中只有三颗龙眼大小、色泽乳白的丹药，正是玄天宗有名的“清灵丹”，对稳定心神、疗愈内伤有奇效。
沈墨犹豫了一瞬。这丹药来自玄天宗，那个视他为灾星、下令缉拿他的宗门。但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和血脉深处蠢蠢欲动的躁动，由不得他多想。他取出一颗，纳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有力的清流迅速涌入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灼痛的经脉如同被清凉的泉水洗涤，剧痛稍减，那几乎要撕裂他意识的狂躁意念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好，凝神引导药力，同时尝试运转那微薄得可怜的基础练气法诀，希望能加速恢复。然而，烛龙血脉造成的创伤非同小可，清灵丹虽能缓解，却似杯水车薪，难以根除那源自本源的躁动。每一次气息流转，都能感觉到血脉深处那不甘蛰伏的力量在隐隐咆哮，仿佛在积蓄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
绝望的情绪，如同殿外浓重的夜色，一点点浸染上来。难道就算躲过追捕，也终究逃不过血脉反噬、失控成魔的下场？母亲留下的古籍中提及的“镇界碑”他已找到，却引来了更大的灾祸；那虚无缥缈的《无为道心》，更是毫无头绪。
就在心绪愈发低沉之际，他怀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感。是母亲遗留的那块古朴宝石！他心中一动，将宝石取出握在掌心。那温热的触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仿佛与他此刻的心跳、与体内流转的清灵丹药力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宝石表面，那些原本黯淡无光的细微纹路，在黑暗中竟似乎有极淡的光晕流转。
沈墨福至心灵，将心神沉入宝石传来的温热中。同时，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苏婉清吟诵清心咒时，那空灵悠远的音节，以及音节中蕴含的奇特宁静意境。清灵丹的药力、宝石的温热、记忆中的清心咒音，三者仿佛在这一刻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他不再去强行压制那躁动的血脉，那如同用堤坝去阻挡洪水，终有溃决之日。他尝试着去“感受”它，就像感受清灵丹药力的流淌，感受宝石的温热，感受那咒音的安抚。他将意识化作一缕微风，轻轻地拂过那狂暴的力量表层，不带敌意，不带恐惧，只是一种纯粹的观察和接纳。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他放弃对抗，转为内观时，那原本咆哮不休的血脉之力，虽然依旧磅礴骇人，却似乎失去了一部分攻击性。它就像一头被窥见真容的凶兽，虽然依旧危险，但那种源于未知的恐惧却减轻了。他仿佛能“看”到那力量中蕴含的，不仅仅是毁灭，还有一种亘古、苍茫、执掌光阴与混沌的浩瀚意境。只是这意境如今被混乱和暴戾所包裹。
“顺应自然，无为而无不为……” 不知怎地，他脑海中浮现出这句曾在某本古籍角落瞥见过，当时却完全无法理解的话。此刻，结合自身的体验，他忽然有了一丝朦胧的感悟。“无为”，并非什么都不做，而是不妄为，不强行干预自然（包括自身血脉）的规律？“而无不为”，则是在深刻理解规律后，顺势而为，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虽短暂，却照亮了一片全新的天地。他尝试着引导那丝由丹药、宝石和咒音共同带来的宁静意念，不是去冲击狂暴的血脉，而是如同润滑剂般，渗入力量流转的间隙，
过程依旧艰难痛苦，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再次引火烧身。但这一次，他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而不仅仅是绝望的抵抗。那一直困扰他的、血脉与自身意志的截然对立，似乎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透进了一点名为“可能性”的光。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殿外，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当第一缕晨曦透过破败的窗棂，映在沈墨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脸色依旧苍白，伤势远未痊愈，但那双眸子里的金红色异芒却已彻底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却异常清澈的平静。这一次，他没有依靠外力强行镇压，而是凭借自身初悟的一丝心境，与那狂暴的血脉达成了一次短暂的、脆弱的平衡。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枚恢复温凉、纹路黯淡的宝石，又想起苏婉清清冷的面容和那瓶救急的丹药。前路依然迷茫，危机四伏，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弱却坚韧的力量，正从他内心深处悄然滋生。
那不是烛龙毁天灭地的力量，而是属于他沈墨自己的——一颗在绝境中萌发的，“道心”的种子。
然而，就在他心神稍定，准备进一步调息时，远处山林中，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绝非寻常鸟兽的尖啸，并由远及近，迅速朝着山神庙的方向而来！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随之弥漫开来。
沈墨眼神一凛，刚刚平复的气息瞬间绷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