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清音定魂，暗夜同行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死寂的村落废墟上。沈墨与苏婉清，相隔不过十丈，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天堑。一边是血脉躁动、几近失控、被宗门定为灾星祸首的少年；另一边是师出名门、肩负巡查重任、理应擒拿“要犯”的正道弟子。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夜风拂过焦土发出的呜咽声，以及沈墨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他眼底的金红色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身体微微颤抖，正在与体内那股想要毁灭一切的狂暴意志进行着殊死搏斗。他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骇人，与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妖兽恐怕也只有一线之隔。苏婉清只要出手，甚至只需一声令下，闻讯赶来的玄天宗同门就能将他彻底拿下。
他死死盯着苏婉清，牙关紧咬，准备迎接预料中的雷霆一击。或许，就这样结束也好，至少……他刚才救下了那些人。
然而，苏婉清并没有动。
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沈墨击毙的妖兽尸体，又掠过远处那些劫后余生、正相互搀扶着、用复杂眼神望向这边的村民。最后，她的视线重新回到沈墨身上，在他那双挣扎着人性与兽性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
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里，没有预想中的凌厉杀意，也没有同门赵执事那般的厌恶与决绝，反而是一种极深的审视、探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
就在沈墨几乎要压制不住血脉反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兽吼的呜咽时，苏婉清动了。
她并未拔剑，而是抬起了纤纤玉手，指尖泛起柔和而纯净的白色灵光。她朱唇轻启，一段空灵、舒缓的音节如同山间清泉般流淌而出，并非攻击性的咒法，而是一段宁静悠远的咒文。
是玄天宗的清心咒！
沈墨一怔。这咒文他之前濒临失控时，似乎模糊地听到过，但远不如此刻这般清晰、专注。那清冷的咒音如同无形的涓流，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狂躁的心神，并不强势，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轻轻抚平着他沸腾的血气和混乱的意念。
这感觉……与他怀中母亲遗留的宝石带来的温凉感有些相似，但更加主动，更富有灵性。暴动的烛龙血脉在这清音的环绕下，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那毁天灭地的冲动渐渐平息，眼底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也缓缓内敛、消散。
沈墨剧烈起伏的胸膛逐渐平复，颤抖的身体稳定下来。虽然他依旧虚弱，血脉深处的隐患并未根除，但至少，那迫在眉睫的失控危机，被暂时化解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婉清，眼中充满了困惑与警惕。她为什么要帮自己？这难道是某种更高明的擒拿手段？先稳住他，再……
苏婉清停止了诵咒，月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更加清丽出尘。她看着沈墨，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你救了他们。”
这是一句陈述，而非疑问。
沈墨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紧紧握着拳，感受着体内力量退潮后的虚脱与冰冷。
“赵师叔已下令缉拿你，认定你是幽冥渊祸乱的源头。”苏婉清继续说道，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你有何解释？”
解释？沈墨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解释什么？解释他那不受控制、被视为诅咒的血脉？解释他并非有意触动封印，却确实因他而导致了灾难？谁会信？连他自己，在触摸镇界碑、听到那天魔残魂的低语后，都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无话可说？”苏婉清微微蹙眉。
“我说了，你们就会信吗？”沈墨终于开口，声音因之前的对抗而有些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自嘲，“在你们眼中，我这身血脉，本身就是原罪。”
苏婉清默然。她确实无法完全相信。宗门的判断、现场的痕迹、沈墨身上那迥异于常人的血脉气息，都指向他不祥。但……眼前这废墟中被他救下的村民，以及他刚才那宁愿自身失控也要保护弱小的行为，又与“祸乱源头”的形象格格不入。
她修习玄天正道，讲求明心见性，洞察本质。此刻，她的直觉与宗门的命令产生了强烈的冲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破空之声和隐约的呼喝！
“在那边！”
“快！别让那灾星跑了！”
是玄天宗的巡守弟子！他们显然被刚才村落这边的动静和妖兽临死前的哀嚎吸引，正急速赶来！
沈墨脸色骤变，强提一口气，身形微动，便要向后退入黑暗的山林。他现在状态极差，绝不能被合围！
然而，他刚一动，苏婉清却做出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并未阻拦，也未示警，反而是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手腕一抖，玉瓶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了沈墨身前的地上。
“这是‘清灵丹’，可助你稳定心神，缓解反噬。”她的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很低，“往西北方向走，三十里外有一处废弃的山神庙，暂且隐蔽。”
沈墨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她不仅没有抓他，还给他丹药，指给他生路？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苏婉清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却没有回答，只是急促地道：“快走！记住，控制住你的力量！莫要真的沦为只知毁灭的凶物！”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同时手按剑柄，似乎准备迎向同门，为沈墨的离开制造时机和借口。
追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林边，剑光闪烁。
沈墨深深地看了苏婉清背影一眼，不再犹豫，一把抄起地上的玉瓶，身形如鬼魅般融入身后的黑暗，瞬间消失不见。
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数名玄天宗弟子便冲到了近前。
“苏师姐！”为首弟子见到苏婉清，连忙行礼，随即警惕地看向四周，“方才这边有打斗声和妖气，可是那灾星沈墨？”
苏婉清面色已然恢复平静，指向地上妖兽尸体，清冷道：“我追踪至此，遇数头被魔气侵蚀的妖兽在此肆虐，已将其斩杀。并未见到沈墨。”
她语气自然，毫无破绽。众弟子看了看现场，确实只有妖兽尸体和获救村民，并无沈墨踪迹，便也信了。
“师姐威武！”弟子们恭维道，随即开始检查现场，安抚村民。
苏婉清站在原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沈墨消失的西北方向，心中波澜起伏。她今日之举，无疑是违背了师门命令，欺瞒了同门。这一步踏出，或许再无回头路。
她究竟为何要帮那个少年？是因为他那双在疯狂中依然试图守住清明的眼睛？还是因为，她隐隐觉得，宗门对此事的处置，或许并非全然正确？又或者……在那少年身上，她看到了某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与这场席卷而来的天魔危机息息相关的宿命？
夜色浓重，前路迷茫。苏婉清只知道，那个名为沈墨的“灾星”，身上缠绕的谜团，远比表面看起来要深得多。而她今日种下的因，不知将来会结出怎样的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