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飞鸟与鱼必同路
书名:只因生在命中 作者:恶贼 本章字数:3164字 发布时间:2025-11-09

人间灯火十万盏,细数寒星到天明。


燕南追灰飞烟灭的前夜,他似乎就已经有了预感,日落之前,他一个人踏着黄昏残影,重走了一遍南国山河,去了当初与姜北鱼到过的所有地方,如今的他已是半仙之体,想去何地转瞬即至,比昔日姜北鱼带着他游览山河时快了何止一筹,可即便他站到了当世的巅峰,又有何用?姜北鱼已经不在了……


他恨成仙太晚,恨证道太难,


恨故人未挽,恨往事成烟。


恨宿命不公世事多舛,


恨所愿与所遇相去甚远,


恨人心太险!太寒!太贪!


恨执子之手与白头偕老中的那座大山……


恨到绝处……


唯有那三寸相思方可压得住他心中的一丈魔!


黑夜来临时,燕南追来到了与姜北鱼曾经停留过的那座小城,看到有人放浮空灯,他不由得有些恍惚,灯下许愿的男女,正如十年前的他们,那般的虔诚……


姻缘祠。


祠前的老树、随风飘摇的红丝带依然如故,手握红丝线的月老泥像笑意盈盈,一时之间他思绪万千,十年前的一幕幕,仿若就在昨天……


当年他与姜北鱼在此结为夫妻,那夜姜北鱼用眸光告诉他她不后悔,而他竟丝毫未觉姜北鱼决绝的心绪,直到他因魂种而陷入盲境,直到姜北鱼伤痕累累归来……思及此处,燕南追手起刀落,直接斩碎了面前的姻缘之神。


“拜你何用……”


许是天公发怒、神明动嗔,就在月老泥像崩塌的刹那,夜空中忽然雷鸣电闪,顷刻间,大雨滂沱。


如此熟悉的一幕,让燕南追情不自禁的闭上了双眼,体会着这场夜雨,思绪回到了十年之前……当睁开双眸的一刹那,他眼中杀机滔天,一步踏出,他飞身离开了姻缘祠。


一如当年的姜北鱼一般,他同样也走入了茫茫雨夜,孤身只影,去夺那一线生机。


人鱼遗珠!


逆死重生之法须以血为源、以骨为柴、以万鬼为火,以人鱼遗珠为引……方可为姜北鱼争来一线生机,时至今日,他引血浇地、白骨搭梯,噬魂已成常态,唯独,缺了人鱼遗珠这个引子!


他已不能再等,即便长笑真人如今手握十八件神兵祖器,即便黄苍与不苦大师如今已投身玄天教,即便其余几个抱团残存的宗门早已与玄天教形成依靠之势,他也势必要走这一遭,因为……他寿元将尽。


苍天不染红尘气,不知情至深处可杀人!


当夜,燕南追以君临天下之姿,从天而降,力战南国二仙,不落下风,斩命刀的血色刀芒如贯天长虹,搅碎了九绝杀阵……


长笑真人周身十八件神兵祖器破碎其九,黄苍手中的青光剑崩成碎片,不苦大师惨死,其余几大宗门死伤数万,几十位强者重伤……


战至最后,长笑真人再度施展祭生饮血之术,而黄苍则施展了另一门无上禁术,二人双双将战力提到了巅峰,一往无前的杀向了万鬼缠身的燕南追……


刹那间!


玄天教所在之地灿若星河!


如同大日沉入海,真是明月坠凡间。


待到璀璨逝去后,双方三人皆深受重创,大雨冲刷了滴落的血迹,雨声掩盖了沉重的喘息,燕南追看着手中释放着耀眼光芒的人鱼遗珠,他的情绪极为暴动,双眸泪光汹涌,那是难忘的悲痛与遗憾,更是骤燃的希望之光!


终是,夺到了这一线生机!


时机已到!


等他回到北寒苦地,回到风波漾影湖,回到姜北鱼的故土,回到她灰飞烟灭之地,回到有着她的生命道痕之所……在那施行逆死重生的夺天之术,定然会事半功倍!


眼看人鱼遗珠易主,长笑真人怎会无动于衷?更何况,燕南追是他的杀女仇人!长笑真人当即操控着余下的九件神兵祖器,施展杀伐宝术攻向燕南追,与此同时,黄苍一掌拍飞了玄天教的祭天铜鼎,将之砸向燕南追……


见此一幕,燕南追戾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恨到了极致,恨到了有些丧尽天良,他释放了围绕周身的万千恶鬼,任由恶鬼吞噬几大宗门的余下弟子,而他则催动着斩命刀,无物不杀……


他要彻底绝灭南国玄道!


他要让这世间再无仙人!


他要让南国之中再无人可威胁到姜北鱼!


他要姜北鱼复生以后身处一个清明天下!


既然上苍不给他们活路,那他就以无上鬼道杀出一条新路来,既然宿命不许他们有结局,那他就生生杀出一个想要的结局来!


这一刹那的燕南追,即便是夏伤在此,亦要饮恨刀下!


这一刹那的他当的上无敌于世间!


当的上天下第一!


……


后世南国玄门史册所载,癸卯年秋,天下玄门强者齐聚玄天教祖庭,共诛鬼面阎王,爆发祸世之战,以南国二仙为首、联合数十位玄门强者以死为代价,终是与鬼面阎王同归于尽,鬼面阎王入恶太深,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南国玄道打断了代,其罪,祸及千秋,万死难消,后世弟子当代代遵循祖训、人人祭拜我道先贤,其志当传扬千古、以明道心。


然!


后世野史所传,癸卯年秋,鬼面阎王为夺人鱼遗珠,只身一人杀上玄天教祖庭,诛杀了南国二仙,屠戮了当世的所有玄道中人,将整个南国玄道杀断了代,后,鬼面阎王远走北寒苦地,自此绝迹人间……


……


如果夏伤能够活到后世,那么他一定会骂一句∶写玄门史册的真他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如果能活到后世,那么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他一定知道两种记载虽有出入,可有一点始终是对的,那就是南国二仙真的死了,死在了玄天教祖庭,死在了鬼面阎王的刀下,而其余的数十位强者与门下弟子,亦是被鬼面阎王屠戮一空……


至于鬼面阎王,他也死了,不过他没有死在祸世之战中,他死在了北寒苦地的风波漾影湖。


他……


殉情而死!


灰飞烟灭!


不是世间不容燕南追,是他不愿独活啊……


那一夜,当斩命刀上的最后一滴血落下后,燕南追仰面倒下,他感受着雨水打在面庞上的清凉,心里极是平静,长笑真人死了,黄苍也死了,而南国中仅余下的几大宗门也都被他灭了门……


他终于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去北寒苦地了……


燕南追笑了,笑到眼中浓郁的死气都在渐渐消散,当他双眸中生气复燃的那一刻,他猛然坐了起来,随手扔下了斩命刀后,他急不可待的从一旁的尸山血海中,扒下了一件还算干净的玄天教弟子的衣服,在扯去鬼面阎王的黑袍后,将之穿在了身上……


这是他与姜北鱼初遇时所穿的衣着……


他想做回曾经的自己,想让姜北鱼看到曾经的他,可当他从血水中看到自己的面容的那一瞬,他浑身一颤,这一刻他才明白,他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如此,不如不见……


也罢!


他终归要死的,那就不见了……


只要姜北鱼能复生就好……


可惜苍天无眼啊!


说什么与天争命,道什么运由己生,偏偏此情在命中,修什么天地大道,悟什么此生缘法,偏偏所求皆成空……


当燕南追赶回风波漾影湖后,他倾尽所有、耗尽命数,燃尽了一身道法,以众生之血为源、以玄门中人道骨为柴、以周身万鬼为火,以人鱼遗珠为引……施展了那一门推演至今的无上夺天再造之术!


时至今日,以他在阴阳两界所积累的罪业,他有十成把握可让姜北鱼再现世间!


然而,他失败了!


他再试,又失败了!


又试!


依然如此……


……


……


“哈哈哈……”燕南追笑的无比悲哀,双目随之流下血泪,那种悲痛,风云皆恸,降下漫天大雪,天地有感,风波漾影湖自此冰封。


这一刻,他方才大梦初醒!


原来,当年姜北鱼灰飞烟灭之际,为了驱逐他身上的魂种,早已经不留一丝余地的寂灭了全部神魂之光、焚毁了一切生命之源……这也就致使天地间再无她一丝一缕的生命道痕,如此一来,即便有人鱼遗珠在手,也是复生无望了……


罢了!


罢了!


罢了!


“既然不能与你同生,那今日我便与你共死……”


那一日,风波漾影湖畔,风来雪落由不得人。


那一日,雪中的燕南追,寸寸崩碎随风飘散。


……


多情本比无情苦,何必红尘走一程。


世间纵有万般好,不如痛醉饮一生。


十年之前,姜北鱼丧了命……


十年之后,燕南追殉了情……


天下间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早在暗地里写好了结局,那无处不在的宿命,给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寄了信,不怕你与命抗争,就怕你不动情,情劫已至,在劫难逃!当初燕南追跨过了天南水北难相逢中的难,可却死在了情劫难过中的难。


同字不同命……


生,也难过,死,也难过。


那就让他引血还于江河,拆骨还于山川,削肉还于大地,散魂还于阴冥,唯留下那一缕不散的思念飘于天地之间……


或许,唯有那玄之又玄的思念之力,才能让天南水北再相逢吧!


双生双死,也不失为一种圆满。


以悲收尾,却让爱情得以永生。


至少,他们的爱情没有输给世俗。


至少,他们的爱情没有败给生死。


至少,他们存在过……


只因生在命中……


诸事不由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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