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台的石面还残留着三月前那道冲天金光的余温,风掠过九重天巅,卷着清冽的寒意,却吹不散沈砚周身萦绕的死寂。
他坐在当年凌昭献祭的阵眼旁,背脊挺得笔直,宛如一尊孤寂的石像。三个月来,他日夜守在这里,指尖从未离开过那枚护魂玉符。玉符上的青光日渐微弱,像风中摇曳欲熄的烛火,却始终固执地亮着——那是凌昭仅存的三成神魂,也是支撑他熬过无数个日夜的唯一希望。
身旁的战神剑斜倚着石栏,玄铁剑鞘上的凤凰纹路蒙了层薄尘,却依旧难掩其锋锐;衣襟里的发簪贴着心口,云阶渊仙玉的微凉触感,总能让他想起南境星空下,凌昭接过发簪时眼底闪烁的光。可如今,九重天的星河依旧璀璨,故人却只剩一缕无意识的残魂,被困在不知名的角落,连归处都无从寻觅。
“沈砚。”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祭天台的沉寂,带着几分不忍与沉重。玄清尊上缓步走来,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古籍,封面上“远古河川残录”五个古字泛着淡淡的灵气,一看便知是历经万年的上古遗物。
沈砚猛地抬头,眼底的死寂瞬间被希冀取代,他踉跄着起身行礼,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师父,您可有昭昭的消息?”
玄清尊上递过古籍,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护魂玉符上,轻轻叹了口气:“这玉符确实留住了她三成神魂,但献祭之力太过特殊,且与远古战神血脉相连,寻常魂归之路根本无法承载。她的神魂并无自主意识,坠入了一处特殊的忘川——不在幽冥地府,而在星河与凡间的天地夹缝中,专为承载献祭护世者的残魂而存。”
“无自主意识……”沈砚喃喃重复着这五个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她……她现在怎么样?会不会……会不会彻底消散?”
“暂时不会。”玄清尊上摇了摇头,语气凝重,“护魂玉符的灵力还在支撑,但忘川河水的灵气特殊,长期浸泡之下,她的神魂会被逐渐侵蚀,就像冰雪消融一般,最终彻底消散,连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沈砚握着古籍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青筋凸起。他低头看着护魂玉符,那微弱的青光仿佛在无声地求救,每一次闪烁都像在叩击他的心扉。
“师父,我该如何找到她?”他抬眼,眼底燃起决绝的光,那光芒穿透了三个月来的颓废与绝望,变得无比坚定,“无论多难,我都要找到她,送她入轮回,护她来世安稳。”
“寻河之路,难如登天。”玄清尊上缓缓说道,“需同时满足三个条件方能抵达:其一,以护魂玉符为媒,这是连接她神魂的关键;其二,以献祭者的贴身遗物为引,需是她生前最为珍视之物,方能感应到忘川的气息;其三,以寻魂者对她的执念为灯,天地夹缝中灵气紊乱,唯有足够深重的执念,才能在混沌中找到方向。”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更重要的是,墨渊长老绝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他始终认为凌昭的宿命已了,献祭是她作为战神后裔的天职,你强行干预,恐会引发神魂动荡,甚至可能让三界再生变数。以他的性格,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拦你。”
沈砚伸手摸向衣襟里的发簪,指尖摩挲着簪头雕刻的小花,那是他们在南境平定叛乱后,他特意寻来云阶渊的仙玉为她定制的礼物,她一直贴身佩戴,连征战时都未曾取下。他又握紧了战神剑的剑柄,这把剑见证了他们无数次并肩作战,从南境的烽火到西荒的黄沙,每一道纹路都刻着他们的过往。
而他对她的执念,早已深入骨髓,融入神魂,足以对抗世间一切阻碍,哪怕是与整个云阶渊为敌,哪怕是踏碎三界,他也绝不会退缩。
“多谢师父告知。”沈砚对着玄清尊上深深叩首,额头触到冰冷的石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当年我未能违逆宿命,未能护住她,让她孤身一人踏上祭天台,赴那必死之局;此番,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纵使要与整个云阶渊为敌,我也绝不会再负她。”
玄清尊上扶起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递到他手中:“此乃清心佩,以万年冰心炼制而成,可护你心神,不被执念反噬,也能在灵气紊乱之地稳固你的神魂。去吧,师父能做的,唯有祝你一路顺遂。九重天这边,我会替你稳住局面,尽量拖延墨渊长老的脚步。”
沈砚接过清心佩,贴身收好,冰凉的玉佩贴着皮肤,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几分。他最后看了一眼祭天台,这里是凌昭献祭的地方,是她用神魂换取三界太平的地方,也是他寻魂之路的起点。
他握紧护魂玉符,将战神剑背在身后,发簪依旧贴紧心口,转身毅然决然地迈出脚步。九重天巅的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像是在为他送行,又像是在叹息这场注定艰难的寻魂之旅。
他的身影逐渐远去,坚定而孤绝,一步步走下祭天台的石阶,走向那未知的前路。
昭昭,等我。
这一次,我定护你渡尽忘川,入得轮回。
来世,愿你再无战神宿命,再无献祭之责,只做个平安喜乐、无灾无难的寻常人。
而我,定会跨越山海,穿过轮回,找到你,陪你看遍三界星河,共度岁岁长宁,再也不与你分离。
沈砚的身影消失在云海尽头,祭天台上,只留下那卷《远古河川残录》被风吹得微微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一段跨越生死的深情与执念。玄清尊上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却也带着一丝期许。
这场以爱为名的逆命之行,终究还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