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空间那超越认知的景象和关于“时之锚点”的警告,像一道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每一个亲历者的脑海里。返回雾港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只有轮胎碾压路面的枯燥声响和仪器设备偶尔发出的提示音。每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与不安中,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陈景明靠在后座,闭着眼睛,但脑海中却如同风暴席卷。观测节点、时间线扰动、时之锚点……这些词汇冲击着他数十年建立起来的、基于物理现实的认知体系。亚历桑德罗·法尔内塞所触及的领域,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犯罪,而是某种……近乎神学的科技,或者说,是科技包装下的古老巫术。
他手中依旧握着那张黑色金属卡片,指尖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非自然的温热。那个球形空间称它为“钥匙”,它不仅能开启物理上的暗门,似乎还能与那些超越时代的装置产生共鸣。
“钟楼非楼,乃时之锚点。欲止其鸣,需寻回失落之‘摆锤’。”
这句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钟楼是锚点,那么“摆锤”就是稳定或者控制这个锚点的关键部件?它失落了,所以钟楼可能处于不稳定状态,甚至可能正在“鸣响”——以一种他们尚未感知的方式,影响着现实的时间流?
新的坐标指向了邻省一个更为偏远、几乎与世隔绝的山谷,那里据说有一座早已倾颓的中世纪风格小教堂遗迹,连当地人都很少提及。
回到市局,陈景明立刻召集了核心团队,并邀请了包括秦教授在内的几位顶尖的符号学家、机械史学家和理论物理学家(在签署了严格的保密协议后)。他将球形空间的经历(隐去了最超现实的部分,只说是发现了高度先进的秘密实验室)和新的线索摆在了桌面上。
“失落之摆锤……”一位机械史学家捻着胡须,盯着那张黑色卡片上复杂的钟楼结构图,“从纯机械角度看,任何精密钟表都需要一个精准的摆锤来校准时间。如果这座‘钟楼’真的与时间有关,那么它的‘摆锤’绝非凡物。可能是一种拥有特殊物理属性、甚至……蕴含某种能量的物质。”
“或者,它根本不是一个实物,”那位年轻的理论物理学家提出了更大胆的假设,“根据陈顾问描述的……那个空间的现象,‘摆锤’可能是一个概念,一个公式,或者一个……奇点。”
讨论没有定论,但方向明确了:必须前往坐标指向的教堂遗迹。
这一次的准备工作更加充分。除了常规的战术小队,还带上了更先进的地质雷达、物质成分分析仪,以及小赵改进过的、能够捕捉更微弱异常信号的多频谱环境监测仪。
前往山谷的路比去天文台更加艰难,几乎可称得上是探险。废弃的盘山路被泥石流冲毁大半,队伍最后一段路程只能徒步。当那座几乎完全被藤蔓和苔藓吞噬的、仅剩下断壁残垣的石头教堂出现在眼前时,一种比废弃天文台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死寂感扑面而来。
教堂内部很小,穹顶早已塌陷,阳光透过缝隙照射在布满瓦砾的地面上。残存的壁画斑驳脱落,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些受苦的人形和……模糊的飞鸟轮廓。
“辐射读数正常,空气成分无异常。”队员汇报。
“地质雷达显示地下三米左右有空洞,结构……不规则,不像是墓穴。”另一名队员看着仪器屏幕说道。
空洞的入口,在一个倒塌的祭坛下方。移开沉重的碎石,露出了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石阶,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泥土和腐朽的气息。
陈景明率先钻了进去。石阶很短,下面是一个不大的、正方形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制的墩座,但上面空空如也。四周墙壁上刻满了更加清晰、也更加狰狞的乌鸦雕刻,它们环绕着中央的空墩座,仿佛在守卫着什么,又像是在哀悼失去之物。
“这里就是存放‘摆锤’的地方?”李振跟着下来,用手电扫视着空荡荡的石室,有些失望。
小赵立刻开始用各种仪器扫描石室。“没有能量残留,没有隐藏隔层……等等!”他蹲在石墩前,用高倍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墩座表面,“这里有刻痕!非常非常浅,几乎被磨平了!”
陈景明凑过去,在手电强光下,勉强能看到墩座表面似乎刻着一圈极其复杂的、与黑色卡片上风格一致的符号和刻度,而在墩座正中央,有一个浅浅的、五芒星形状的凹陷。
“这不是普通的墩座,”陈景明沉声道,“这是一个……校准基座。‘摆锤’曾经放在这里,进行过某种校准或者充能。”
他拿出黑色金属卡片,尝试着将它靠近那个五芒星凹陷。卡片再次微微发热,镜面般的背面,开始浮现出一些流动的、如同水银般的奇异符文,这些符文与墩座上的刻痕隐隐对应。
“它在……读取这里的‘信息’?”小赵惊讶道。
就在这时,卡片镜面投射出的符文突然稳定下来,组合成了一幅新的、更加简略的示意图——显示着“摆锤”并非一个简单的锤状物,而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的、由多种不同材质(包括金属、晶体和某种生物材料?)镶嵌而成的多面体!图像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心’已遗失,‘躯壳’空悬。欲铸新核,需集‘血、铁、星尘’。」
心已遗失?躯壳空悬?血、铁、星尘?
谜题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难道‘摆锤’也损坏了?或者被分成了几部分?”李振皱眉道。
“血、铁、星尘……听起来像是某种象征,或者……制造新‘摆锤’所需的材料?”秦教授沉吟道,“血可能指代生命能量或者某种特定血脉,铁是金属,星尘……是指陨石?还是某种高能粒子?”
陈景明凝视着卡片上那复杂得多面体结构图,心中升起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亚历桑德罗·法尔内塞,不仅仅是在寻找失落的“摆锤”,他可能……在试图重新制造一个!而这个制造过程,需要这些听起来就充满不祥意味的“材料”!
他为什么要制造新的“摆锤”?是为了控制那座“时之锚点”钟楼?还是为了……实现其他更恐怖的目的?
石室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如同石子落地的声响。
“什么人?”负责警戒的队员立刻举枪对准入口。
没有回应。只有死寂。
陈景明示意大家保持安静,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石阶入口,侧耳倾听。外面只有风声和队友们紧张的呼吸声。
他缓缓探出头,教堂废墟内空无一人。但就在他目光扫过祭坛废墟时,瞳孔猛地一缩——在那堆碎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用黑曜石雕刻的、巴掌大小的乌鸦雕像。与之前案发现场发现的仿制品不同,这个雕像更加古朴,带着一种沉重的历史感,乌鸦的眼睛是两颗空洞,仿佛被挖去了眼珠。
而在乌鸦雕像的脚下,压着一张新的羊皮纸。上面用殷红的墨水(像血)写着:
「游戏继续。找到‘材料’,或者……聆听世界走调的音符。」
落款处,是一个用同样红色墨水画出的、仿佛在滴血的乌鸦侧影。
亚历桑德罗!他知道他们在这里!他一直在看着他们!甚至可能,刚才就在附近!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陈景明感到自己仿佛一个提线木偶,每一步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被牵引着,走向一个早已布置好的舞台中央。
他拿起那个空洞眼窝的乌鸦雕像,触手冰凉。
失落的不只是“摆锤”,还有这场追逐中的主动权。
他们必须尽快破解“血、铁、星尘”的含义,赶在亚历桑德罗之前,或者……赶在那座神秘的钟楼,发出它“走调的音符”之前。
而那走调的音符,又会是什么?时间的错乱?现实的崩塌?
陈景明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