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沉入地平线,荒原瞬间被夜色吞没。两人沿着河岸走了半里,终于在贫瘠大地间寻得一处高亢小丘。小丘顶端散落着崩塌的石柱,柱身残留半截守望者符文,风蚀得模糊不清,却仍能辨认出「影缚」二字。这里显然曾是太古时代的哨站,距离那泽卢营地不过十余里,如今只剩断垣殒地,见证着守望者一脉的衰落。
伊瑞文丢下行囊,熟练地捡拾枯枝,凯亚德则从皮囊取出四支精铁火把,沿小丘四周插成一圈。他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银色油脂,滴在火把顶端,随即以短杖轻点——「啪」一声轻响,四支火把同时窜出蓝白火焰,照得小丘亮如白昼。伊瑞文挑眉,没想到这位王都来的书呆子竟也会野外求生之道。
「学院的野营课?」伊瑞文语带揶揄。
凯亚德耸肩,丢了几块从崩塌石柱上剥下的破碎木块进火坑,火舌舔舐木块,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王都见习生在程驾仪式时都会需要到北境雪原独自生存一个月,至于生火算是意外收获吧。」
火堆渐旺,两人围坐。凯亚德从行囊取出小铁锅,注入河水,丢进干肉与霜淬浆果,汤汁很快滚出诱人的酸甜香气。伊瑞文撕下一块硬面包,递给他。
「伊瑞文先生,」凯亚德接过面包,声音低了几分,「感谢你的出手。」
伊瑞文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火光。火焰映在他灰眸中,跳动的影子与左臂隐隐作痛的影纹重叠。
沉寂片刻,火堆劈啪作响。凯亚德再次开口:「但那力量……涌出的能量是来自你本身的意念吗?」
伊瑞文终于抬眼,盯着火光,声音低沉如夜风穿过石缝:「意念是我自己的,但……我总觉得那不是『我』。每次影纹发动,我都像被另一个自己拽出体外——那个更冷、更饥渴、更古老的自己。」他抬起左臂,袖口滑落,露出仍在缓慢脉动的黑色波纹,「它的主人、它的来源、它的征兆……」声音渐渐越发低沉的不像出自口中「萨..洛..斯..!」
凯亚德的手停在半空,汤勺差点掉进火里。 「萨洛斯……」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重量,「王都学院的卷轴里,关于『太古大战』的记载只剩零星断简。萨洛斯被封印后,诸神抹除了大部分史料,连『堕落之神』这个称呼都被列为禁忌。」他压低声音,「伊瑞文先生,我接到的任务 —— 是探索『那泽卢』深处那座尚未被学院命名的塔。官方说法是『调查异常能量』,但密令里只有一句:『若发现萨洛斯殒魂痕迹,立即封存,或摧毁。』」
伊瑞文冷笑一声,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暮影之塔。」他吐出这个名字,像吐出一块冰,「马库斯长老只提过一次,说那是大陆边缘最后有人迹的地方。几十年前,守望者还会定期巡塔,修补界石。但自从最后一队人失踪后,连灰烬角的卷轴都把那座塔从地图上抹掉了。」
凯亚德搅动锅里的汤,发出喃喃自语:「或许……他们不是失踪,而是被召唤。」
伊瑞文闭上眼。低语又起,这次不再是耳语,而是直接在脑海中描绘画面——塔心深处,一座由黑曜石与白骨筑成的王座;王座上,萨洛斯的殒魂碎片缓缓旋转,等待最后一枚印记的到来。他看见自己走上台阶,黑暗与光在体内交融,无数声音齐声欢呼:「完整……终于完整……」
他猛地睁眼,额头渗出冷汗。凯亚德察觉异样,双眼注视着伊瑞文,但眼角渗出的锐利光芒却射中凯亚德。
「筑起心墙。」伊瑞文低声道,仿佛在说服自己,「守望者的冥想术——想像光链缚住低语。每晚,我都在脑海中重复抑或说是对自己的禁制。」
「你现在是……」凯亚德欲言又止。
慢慢的伊瑞文的身躯放松,眼神渐渐柔和并望向夜空,星辰冷硬如冰,「因为心墙总有裂缝。而黑暗则会从裂缝中溢出。」
营火渐熄,只剩红炭在灰烬中闪着微光。凯亚德裹进毯子,鼾声渐起。伊瑞文守夜,背靠断裂石柱,银戒贴着胸口,一下一下脉动。印记的低语如潮水,一波接一波拍打心墙:
伊瑞文胜利了,但他也知道代价是什么。
但旅途才刚开始,远方的黑塔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