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里的无言暖
岁月如潺潺流淌，记忆的花瓣随波逐流，而那些与母亲的时光，却如岸边的鹅卵石，虽未提及母爱，却处处都是爱的痕迹。
小时候总觉得母亲像台永不停歇的机器，天还没亮就起身生火做饭，清晨的厨房里，米香混着柴火的气息漫出来，她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灶台前转身、翻炒，动作娴熟得仿佛重复了千百遍；傍晚放学回家，远远就能看见她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我的小外套，看见我跑来，就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书包，顺手把外套搭在我肩上，指尖带着刚做完家务的微凉。那些日子里，母亲的身影藏在三餐四季里，藏在日常琐碎中，当时只觉寻常，如今回头细品，才懂每一个寻常片段里，都藏着不寻常的心意。
记得那天下雨了，母亲骑着自行车来给我送伞。那天是周三，下午的课刚结束，原本晴朗的天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被墨染过似的，层层叠叠压在头顶，没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教室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我趴在桌子上，盯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心里又急又慌——早上出门时，母亲叮嘱过要带伞，说天气预报说有雨，可我嫌伞沉，偷偷把伞留在了玄关，如今只能盼着雨快点停。
就在我盯着雨帘发呆的时候，教室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母亲，她穿着那件藏蓝色的外套，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贴在脸颊两侧，额前的碎发滴着水珠，顺着脸颊滑下来，落在衣领上，把外套的肩头浸出了一片深色。她手里攥着两把伞，一把是我的小花伞，伞面干干净净，显然是特意找出来的；另一把是她常用的黑伞，伞骨上还缠着去年冬天留下的胶带。看见我，她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朝我招了招手，声音带着点被风吹过的沙哑：“收拾好东西，咱们回家。”
我跑过去，才发现她的裤脚也湿了，裤管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泥点，显然是路上不小心溅到的。“你怎么不穿雨衣啊？”我忍不住问。她把小花伞递到我手里，顺手帮我把书包背在她自己肩上，动作自然又熟练：“走得急，没找着，想着你等着呢，就赶紧过来了。”说着，她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让我撑着伞跟在她身边。
雨还没停，风裹着雨点往人身上扑，母亲骑着车，我坐在后座上，撑着伞尽量往她身上靠，想帮她挡点雨。可她总回头说：“往自己那边挪挪，别淋着你，我没事。”她的后背挺得笔直，自行车在湿滑的路上慢慢前行，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她的裤脚上，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偶尔还会问我：“今天在学校饿不饿？晚上给你煮了红薯粥，还蒸了你爱吃的馒头。”
路上要经过一段上坡路，雨水把路面冲得有些滑，母亲骑得格外吃力，身子往前倾，手臂用力握着车把，脚一下一下蹬着脚踏板，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后背的衣服也被汗水浸得发潮，和雨水混在一起，紧紧贴在身上。我坐在后座，伸手抱住她的腰，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腰腹的肌肉在用力，也能听见她压抑的喘息声。“妈，我下来走会儿吧，咱们一起推上去。”我轻声说。她却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不用，你坐着就行，马上就到了，别下来淋着雨。”
好不容易骑到坡顶，母亲放慢了车速，喘了口气，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没淋着雨，才松了口气。那天晚上，我喝着温热的红薯粥，看着母亲坐在灯下，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我缝补白天不小心勾破的校服，灯光落在她的手上，指尖因为常年做家务，磨出了几个小小的茧子，穿针的时候，她会微微眯起眼睛，试了两次才把线穿进针孔里。我突然想起下午路上的场景，想起她湿哒哒的头发，想起她用力蹬车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说不出的暖，又有点酸。
从那以后，我每次出门，都会主动检查有没有带伞；遇到下雨天，也会想起那天母亲冒雨送伞的模样。后来慢慢长大，离开家去外地读书，每次打电话回家，母亲总说“家里都好，你不用惦记”，问她有没有不舒服，她也总说“没事，就是最近天气凉了，你记得多穿点”。放假回家，才发现她的鬓角多了几根白发，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做饭的时候，偶尔会停下来揉一揉腰，说“年纪大了，站久了就疼”。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提前问我想吃什么，把我爱吃的菜一样样买回家，从早忙到晚，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把我的房间铺得整整齐齐，就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
去年冬天，我感冒发烧，在电话里跟母亲提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没想到第二天傍晚，她就出现在了我出租屋的门口。她拎着一个保温桶，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进门就直奔厨房，把保温桶里的汤倒出来，是我小时候生病时她常做的姜汤红枣粥，粥还冒着热气，红枣的甜香漫出来。“早上煮的，怕凉了，我一路用保温桶装着，又裹了两层布。”她说着，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烧退了点没？快趁热喝点粥，喝完再把药吃了，我给你带了家里的感冒药，比外面买的管用。”那天晚上，她在我出租屋里的小沙发上凑了一夜，半夜还起来给我掖了掖被子，第二天一早，又帮我收拾好厨房，才赶最早的班车回家。
母亲的爱从不说出口，却藏在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里，每一个关切的眼神里，就像一首无言的歌，在岁月里静静流淌，滋养着我的生命，未来的日子，无论我走到哪里，母亲的爱都会如影随形，在我心底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温暖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