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之后,龙脉断了,人间得自己长路;我们得自己签字。」
——《山河烬·归藏篇》
隧道口处,一场雪崩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那场面极为震撼。
火光与雪相互映照,光芒交织之中,在雪面上投射出两道并肩的身影,一道是红色,一道是黑色。
这两个影子连接起来,仿佛形成一个白色的圆圈,就像尚未合拢的棺钉一般,充满了神秘而又略带压抑的气息。
雷管爆炸后的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但很快就被厚厚的积雪所吞没。
龙脉石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碎成了粉末,这些粉末与洁白的雪混杂在一起,变得难以分辨,哪一部分是石头的残骸,哪一部分是纯净的白雪。
顾京棠转过身来,望向雪崩尽头的方向。他的声音虽然被凛冽的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但却依旧保持着一种沉稳的语调:
“龙脉,已经断了;人间,该自己走出漫长的路途了。”
沈砚礼则将与顾京棠交扣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鲜血顺着他们手掌的纹路缓缓流淌下来,滴落在雪地上,宛如给这片大地按下一枚还没有完全冷却的指纹,留下独属于他们的印记。
“路,自己长;我们,自己签。”
雪崩止,风停,月悬,天地像被谁,重新装订。
此时,隧道已经被大量的积雪掩埋,变成了一座雪墓。
银面佛、Mirror - 42都被埋葬在这片冰雪之下。
雪面上,只剩下半截断裂的琴弦,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嗡”声,那声音就像是在替某个逝去的存在补充最后一声心跳,令人感到无比的凄凉。
顾京棠俯下 身子,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半截断弦,然后将其绕在自己的手指上打成一个结,挂在了自己的右耳旁。
这个断弦与母亲曾经流下的泪水以及舅舅断裂的针并排放置,就好像为旧历添加上了最后一枚具有特殊意义的书签,承载着过去的回忆和情感。
沈砚礼则把颈侧的一枚棺钉拔了出来,顿时有血珠滚落下来,沿着棺钉的背面滴进雪地里,瞬间就被白雪吞噬,就如同给大地盖上了最后一枚私密的印章,象征着一段特殊的终结。
随后,她接过这枚棺钉,把它按进银匣残破的盖子里。
银匣盖内有一面镜子,恰好留下了一个独眼形状的凹槽。
“咔哒——”
一声轻响,棺钉与镜面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仿佛是在为尚未出生的未来安装上了一枚还没有被命名的心脏,预示着新的开始蕴含着无限的可能性。
两人并肩而行,踏着积雪,朝着山下移动琴室的方向走去。
他们每走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半月形的血印,一个深一个浅,并排前行,就像在为新历签下第一份手稿,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记录下他们的旅程。
飘落的雪花覆盖在那些血印之上,却没有融化,就像是给这份特殊的签名加盖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玉印,使其更加庄重而神圣。
身后的雪墓逐渐远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从背后轻轻地阖上了一扇门。
门内,安葬着银面佛、Mirror - 42、龙脉石以及旧历的一切过往;门外,仅仅剩下断弦、棺钉、雪地上的印记、新历,还有彼此相依相伴的两个人。
移动琴室静静地停靠在山下的废弃公路尽头。车身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如同披上了一件坚硬的铠甲。
车身两侧原本的文字大多已经模糊不清,只有“棠舟”两个字顽强地挺立在寒冷的夜晚之中。
车门打开,火石被点燃,松明燃烧起来,火舌舔舐着周围的积雪,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就像是在为新历点亮第一盏温暖的灯光,驱散黑暗与寒冷。
顾京棠将那半截断弦缠绕在琴轸上,弦尾系上火石。当火舌接触到琴弦时,再次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嗡”声,仿佛是在为新历调试出第一个音符,奏响新的乐章。
沈砚礼把银匣残盖平放在膝盖上,盖内的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他们两人并肩的身影,犹如为新历拍摄下了第一张珍贵的合照,定格住这重要的时刻。
火焰与镜面反射的光芒相互交织,照射出断弦的影子,投射在车顶上,连接成一个白色的圆圈,就像为新历盖上了第一枚独特的邮戳,标志着他们即将开启全新的征程。
这时,桂妈驾驶着雪地摩托车随后赶到,卸下各种物资:
粗盐、松明、旧弦、药草、鲛人泪空壳,还有一张手写地图。
这张地图用朱砂标示出一条尚未命名的公路,起点位于秦岭雪墓,而终点却是一片空白,只画着一颗极小的泪痣,充满了未知与神秘。
顾京棠伸出指尖,沿着这条公路轻轻划过,当划到那颗泪痣时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软:
“下一站,”他缓缓说道,“人间。”
沈砚礼侧过眸子看向地图,伸手在泪痣旁边补画了一笔反向弧线,就像是在为尚未出生的未来加上一颗极小的泪痣,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韵味。
火石被递到了他们两人的掌心之间,火舌同时舔舐着断弦。
就在这一刻,琴弦突然断裂,火焰随之熄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烟雾的形状宛如一条反向流动的河流。
这条“河流”沿着地图,向着空白之处、向着那颗泪痣,最终流向了人间,似乎在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顾京棠抬起手,把断弦挂在车窗上,弦尾系着棺钉,钉尖指向地图上的泪痣,仿佛是在为新历指示第一根路标,明确前行的目标。
沈砚礼伸出手,与顾京棠十指紧紧交扣在一起。他们掌心的伤口相互贴合,血液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就像在为新历签署第一份合同,达成共同的约定。
合同,只有一条:
“把人间,走成,我们的,新宅。”
车灯并没有开启,只有火石散发着一点微弱的光芒,就像为新历点亮了第一颗星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辉。
汽车发动起来,柴油燃烧产生的烟雾与雪雾混合在一起,犹如一条白色的巨龙在吐纳气息,迎接即将到来的人间之旅。
车窗被雪花糊成了一块毛玻璃,顾京棠伸出手指在上面写下:
【新历元年·立春】
【秦岭雪墓,归藏】
【下一站,人间】。
沈砚礼又补画了一笔反向弧线,像是加上了一颗极小的泪痣,使这份记录更加完整。
那颗泪痣被雪水冲刷下来,沿着玻璃缓缓滑落,宛如一滴尚未落下的“人间”,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汽车渐渐驶远,身后的雪墓变得越来越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从背后轻轻地撕下一页,留下一片空白。在这片空白之上,只留下了两道并肩的身影,投射在雪面上,交叠成一个白色的圆圈,就像为新历盖上了第一枚邮戳,见证着他们的启程。
而这枚邮戳上没有文字,只有一滴尚未落下的血,与洁白的雪融为一体,同为纯白之色,寓意着他们在新历中的征程才刚刚开始,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卷四·山河烬·第35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