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姚觉得自己的手指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它们在琴键上笨拙地爬行，像十只不听使唤的胖虫子，按出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刺耳。黄悠坐在旁边，双手托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停停停！”黄悠终于忍不住喊了暂停，她指着黄姚僵硬的手型，“姐，你这是弹琴还是砸核桃？手腕要放松，手指要自然弯曲，像握着一个鸡蛋一样！你以前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呢？瓶颈期也不能把基本功都就着饭吃了吧？”
黄姚心里苦，但黄姚说不出。她难道能说这壳子里换了个对钢琴一窍不通的灵魂吗？她只能硬着头皮瞎扯：“我……我这不是想返璞归真，打破肌肉记忆的束缚，寻找最原始的手感嘛……”
黄悠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快把天花板瞪穿了：“返璞归真也不是让你退化到史前时代啊！算了算了，我们先不说手型了，来说说这个C大调音阶。跟着我唱，Do-Re-Mi-Fa-Sol-La-Si-Do……”
黄姚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干瘪的音节，后面的调子直接跑到了姥姥家。她上辈子是程序员，跟音符的熟悉程度仅限于手机铃声，现在让她准确唱出音阶，简直比让张伟一天不玩游戏还难。
黄悠捂住耳朵，一脸痛苦：“我的亲姐啊！你这音准……是被二哈啃过吗？算了，唱不行，我们弹总行吧？你就反复弹这个音阶，找找感觉，我去给你倒杯水，我怕我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拨打120抢救我的耳朵。”
看着黄悠蹦蹦跳跳出琴房的背影，黄姚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比跑了八百米还累。她认命地把手指重新放回琴键，开始一下一下地、极其缓慢地按压。单调的音节在琴房里回荡，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撞墙：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就在这时，她放在琴谱架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张伟发来的消息。
张伟：怎么样？‘拜师学艺’还顺利吗？令妹有没有被你惊天地泣鬼神的‘音乐感悟’吓哭？
黄姚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打字回复：滚！我现在是老太太喝粥——无耻（齿）下流。正在用我拙劣的表演，衬托我妹教学水平的高超。
张伟：……听起来就很惨。坚持住，同志！组织上看好你！对了，提醒你一下，周薇在乐队小群里又@你了，问你对新改编的曲谱有什么看法。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估计又想试探你。
黄姚点开那个只有周薇、她和鼓手小芒果的三人群聊，果然看到周薇发了一段改编后的贝斯谱，后面跟着一句：@黄姚，这里我改了几个音，你觉得效果会怎样？
黄姚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五线谱和蝌蚪文，头皮一阵发麻。她连音阶都弹不利索，能对专业改编有什么看法？这不是逼着哑巴唱歌吗？她咬着指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以前陆鹭玩游戏时，那些模棱两可的点评似乎总能混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模仿着那种高深莫测的语气，在对话框里打字：嗯，改编很有想法。这几个音的改动，确实带来了一些……呃……不一样的色彩。不过，具体效果还是要等实际合奏时才能感受到，期待排练。
消息发出去，她心脏砰砰跳。几秒钟后，周薇回复了：哦？什么样的色彩？
黄姚：“……” 她真想穿越屏幕掐死这个刨根问底的贝斯手。这人是属放大镜的吗？她绞尽脑汁，又憋出一句：就是……一种更内敛，但暗含张力的感觉？需要仔细品味。
周薇：懂了。明天排练见分晓。
黄姚看着这句“明天排练见分晓”，感觉自己离公开处刑又近了一步。她哀嚎一声，把脸埋在了冰冷的琴键上，砸出一片混乱的噪音。
黄悠端着水杯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了一跳：“姐！你干嘛？就算找不到感觉，也不能虐待钢琴啊！这琴很贵的！”
黄姚抬起头，生无可恋：“我在用身体感受音乐的律动……”
黄悠把水杯塞她手里，眼神复杂：“我看你是用脸感受键盘的硬度。算了，看你这么‘投入’，打鼓教学提前吧！说不定换个乐器能唤醒你沉睡的音乐细胞。来来来，我们先进行无实物表演！” 说着，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根晾衣架，塞给黄姚一根，自己拿着一根，对着空气开始比划，“看好啦，这是底鼓，这是军鼓，这是踩镲……手腕发力，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黄姚拿着冰冷的晾衣架，看着眼前兴高采烈、对着空气疯狂输出的妹妹，突然觉得，自己答应这个交换条件，可能是她两辈子以来做过的最离谱的决定。这哪里是教学现场，这分明是大型人类迷惑行为展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