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烬靠在石板边，手指还在药囊里翻。灰已经睡着了，脑袋歪在岩壁上，耳朵上的血还没擦干净。阿荼走过来，一把把药囊抢过去。
“你再动一下试试？”她盯着他，“我就真拿锤子敲你了。”
陈烬没说话，手停在半空。他确实动不了了，肋骨那块像被刀刮着，一喘气就疼。但他不能停下，金属片刚插进去，蓝光就灭了，这不对劲。
“我得查清楚。”他说，“这不是终点。”
“那你打算查到死为止？”阿荼声音冷下来，“刚才那一波妖兽要是再生一次，你现在就是一堆骨头了。”
她蹲下，撕开他左臂的袖子。伤口很深，皮肉翻着，血一直往外渗。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净血布，沾了点药水就开始擦。
陈烬皱眉：“轻点。”
“忍着。”她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觉得死一次就能重来？”
她低着头，动作其实很轻。手指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指尖抖了一下。但她没抬头，也没再说话。
就这么安静了几秒。
然后她忽然说：“你流的血，是真的。”
陈烬愣住。
她没看他，继续包扎，声音压得很低：“不是系统里的数据，也不是什么重生前的记忆。是你实实在在在疼，实实在在在流血。可你从来不当回事。”
陈烬想开口，但她打断了他。
“你救过我，救过灰，救过那些你不认识的人。你用丹药拉回快死的命，甚至能让死人多活几分钟。但你从来没想过，你自己也会撑不住。”
她把布条缠紧，打了个结。
“我不是替死者。”她说，“我不希望你死，不是因为怕系统反噬，是因为……我不想。”
说完她站起来，转身走到几米外，背对着他坐下。
陈烬坐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一句：“……我知道。”
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一股湿冷的味道。灰还在睡，呼吸很浅。阿荼抱着膝盖，盯着那块刻着“命借命”的石板看。
陈烬闭上眼，想调息。但他睡不着。
他知道她在担心他。这种感觉以前没有过。他习惯了一个人扛，习惯了算计每一次死亡，习惯了在反噬边缘走钢丝。可现在，有个人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走，就守着他。
他睁开眼，看见她侧脸映着一点磷光。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时候她在铁匠铺门口举着锤子，骂他是江湖骗子。眼睛里全是火，一点不怕他。
现在她的眼睛不一样了。还是亮，但多了点别的东西。他说不上来是什么，但能感觉到。
他低声说：“别怕，我还活着。”
阿荼没回头，肩膀却微微抖了一下。
没人再说话。
山谷静得能听见岩屑滑落的声音。远处的雾还是浓，什么都看不清。但他们谁都没提继续往前的事。
陈烬把手里的药囊放回腰侧。他本来想找出止痛丹，现在不想找了。他知道吃了也没用，燃元散的反噬不是药能压的。
但他不想再动了。
阿荼悄悄把一件外袍拿出来，垫在他头底下。她没让他发现，做完就转回去坐着，手紧紧抓着膝盖。
陈烬闭着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其实他没睡，但他不想睁眼。他怕一睁眼，又看到她那种眼神。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好走。供能中断只是暂时的，真正的核心还在谷里。系统警报还在倒数，十二小时内找不到替死者，惩罚就会落下。
但他现在不想管这些。
他只想多听一会儿她还在那儿的呼吸声。
灰突然哼了一声，在梦里挣扎了一下。阿荼立刻回头，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发烧了。”她小声说。
陈烬睁开眼：“给他吃半颗退热丹，别多给。”
阿荼点头，从药囊里翻出丹药，喂进灰嘴里。她扶着他喝水，动作很稳。
回来的时候，她在他旁边坐下，比刚才近了一点。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她问。
“哪句？”
“你说，死一次不够。”她看着他，“那你打算死多少次？十次？二十次？直到没人能替你死为止？”
陈烬沉默。
“我不是要拦你。”她说，“你要去的地方，我会跟着。但你别把我当成无关的人。我不是路人，也不是工具。我是阿荼。”
她盯着他：“你可以骗别人，但别骗我。你想死，就说你想死。你怕死，也别说你不怕。”
陈烬看着她，很久。
然后他抬起手，摸了摸后腰的药囊。
“我不想死。”他终于说，“但我得往前走。”
“那就别一个人走。”她说，“行不行？”
他没回答。
但她没再追问。
她只是坐回去，靠着石头，闭上眼。
陈烬看着她，一直到眼皮发沉。
他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火里，阿荼站在对面，手里拿着锤子，但没举起来。她就那么看着他，一句话不说。
他醒来时，天没亮。
阿荼还坐着，没睡。她听见动静，转过头看他。
“醒了？”
“嗯。”
“还能走吗？”
“能。”
她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那等灰醒，我们就出发。”
陈烬撑着石板站起来，腿有点软。
他刚迈出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
阿荼伸手扶住他胳膊。
两人靠得很近。
他闻到她袖口还有灵火的味道，温温的，不像战斗时那么烫。
“别逞强。”她说。
他没说话，也没挣开。
就在这时，药囊突然震动了一下。
陈烬低头看去。
一道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子里响起：
【反噬倒计时：10小时37分】
他抬手按住药囊，把它压了下去。
阿荼盯着他：“怎么了？”
他摇头：“没事。”
她不信，但没再问。
灰这时候哼了一声，睁开了眼。
“我们……还在谷里？”
“嗯。”阿荼走过去扶他，“别乱动，刚退烧。”
灰摸了摸裂开的铭牌，脸色变了：“信号没了。”
陈烬看着谷深处。
雾还没散。
但空气中那丝波动还在。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们。
他握紧药囊，往前迈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