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的手突然收紧，指甲抠进陈烬掌心。
陈烬没动，只是低头看他。灰的眼皮颤了颤，喉咙里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声。阿荼立刻蹲下来，把断锤靠在石头上，伸手去探灰的额头。
“烧退了。”她说，“但脉还弱。”
陈烬嗯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山脊方向。那灰袍人还在原地站着，身影像钉在雾里的旗杆。他右手垂着，左手掌心朝上，一块青铜牌缓缓浮现。牌子表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和公会地库铁门上的禁制令一模一样。
“他又在搞什么？”阿荼皱眉。
陈烬没说话。他现在能“看”到药性流转，也能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的能量波动。那块牌子正在吸收某种东西——不是灵气，也不是魂力，而是一种更隐晦的东西，像是……命格的残影。
灰袍人盯着牌子看了几秒，忽然用力一捏。
青铜牌碎成黑渣，腾起一股烟雾，在空中凝成三行字：
**渊底无光处**
**魂锁九重门**
**持钥者死，方启新生**
字迹悬浮两息，随即化作灰烬飘散。
风掠过山谷，带来一阵刺鼻的腐味。等烟完全消散，山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阿荼猛地站起身：“这是陷阱。”
陈烬没反驳。他慢慢松开灰的手，从药囊里摸出一张符纸。符纸原本是青色的，现在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他刚才用青阳子留下的气息遮蔽术掩住了三人生命波动，但这张符正在失效。
“他知道我们在找替死者。”陈烬说，“反噬还有十一个小时。”
“所以他故意留个线索？”阿荼冷笑，“‘持钥者死’？这不就是告诉你去送死吗？”
“可‘新生’呢？”陈烬看着地面，“谁新生？我？还是系统？”
灰这时咳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他的瞳孔缩成一条缝，适应了几秒才恢复正常。
“那边……”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石头，“不能去。”
“你说哪里？”陈烬问。
“雾后面。”灰抬手指向峡谷裂口，“老狼王说过，渊底是封印之地。进去的人，骨头都会变成灰。”
陈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裂口深处漆黑一片，连雾都绕着走。那里没有风声，也没有兽吼，安静得不像活的地方。
“那你刚才为什么攥我手？”陈烬问。
灰愣了一下：“我……梦见了。”
“梦到什么？”
“门。”灰的眼神有点空，“九道门，每一道都卡着一把骨头做的钥匙。有人站在最后一道门前，背对着我……但他流的血是蓝色的。”
阿荼打了个寒战：“你什么时候开始会预知了？”
“我没这本事。”灰摇头，“但我闻到了味道。就在他捏碎牌子的时候，空气里有股味儿……像烧焦的骨头混着铁锈。”
陈烬低头看自己指尖。刚才他抹过左眼的血，现在指腹上还沾着一点。他凑近闻了闻，除了血腥味，确实有一丝极淡的焦臭。
不是普通的焦味。
是魂火焚烧骸骨的味道。
他忽然明白了。
那灰袍人不是来杀他的。
他是来“提醒”的。
“守衡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更不会留下线索。唯一的解释是——他也怕了。怕陈烬真的撑不过反噬，怕这个“借命之人”彻底崩坏，牵连整个生死秩序。
所以他给了条路。
哪怕这条路通向地狱。
“你们怎么看？”陈烬收起符纸，看向两人。
“不去。”阿荼直接说，“一听就是坑。”
“可我们现在有选择吗？”陈烬反问，“等天亮？等下一个路人？万一来的不是三阶强者，是个小孩呢？我能让他替我死？”
“那也不能往死路上走！”阿荼抓起断锤，“‘持钥者死’四个字写得明明白白，你还想试试？”
“我不是想试。”陈烬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土，“我是没得选。”
灰撑着石头想坐起来，试了两次才成功。他看着陈烬：“你要去，我跟你一起。”
“你刚醒。”
“所以我清醒。”灰咧嘴笑了笑，“而且……我欠你两条命。”
阿荼气笑了：“你们两个是不是都想死？”
陈烬没笑。他走到巨石边，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画那三句话。每一笔都带着劲，像是要把字刻进石头里。
然后他停下来，盯着“魂锁九重门”五个字。
锁。
不是封，不是镇，是锁。
说明门后的东西还没死透，只是被关着。而钥匙……需要一个人死才能打开。
他忽然想到什么。
系统要的也是命。
每一次重生，都要有人替死。
难道……
“你在想什么？”阿荼见他停太久。
“我在想。”陈烬抬头，“如果这地方真能解决反噬，代价是不是就是变成那个‘持钥者’？”
“那你就是去送死！”
“不一定。”陈烬摇头，“也可能……是换一种活法。”
他站起身，把药囊重新系好。辣椒粉炸弹只剩一个，续命丹没了，控魂丹也快见底。但他现在能实时调药，只要材料够，现场就能炼。
这才是最大的变化。
以前他靠记配方，现在他能“看”药怎么走。
就像能看见生死的缝隙。
“走吧。”他说。
“现在？”阿荼瞪眼。
“等不了。”陈烬看向裂口，“反噬倒计时还在走。我们得赶在它爆发前找到替死者，或者……找到答案。”
灰扶着石头站起来，腿还有点抖，但站住了。
阿荼咬牙：“你们真是疯了。”
“你也可以说。”陈烬笑了笑，“我们是唯一敢往门里看的人。”
三人慢慢走向峡谷裂口。雾越来越浓，湿气黏在脸上，像一层看不见的膜。
快到入口时，陈烬停下。
他从药囊掏出最后半瓶续命引，喂给灰喝下。又把辣椒粉炸弹拆开，把粉末撒在三人衣角。
“万一遇到埋伏。”他说，“至少能拖几秒。”
阿荼冷哼：“你就这么信那个疯子留的线索？”
“我不信。”陈烬看着漆黑的谷道，“但我得试试。”
灰忽然抬手：“等等。”
“怎么？”
“地上。”灰指着入口处的岩石，“有脚印。”
陈烬蹲下。岩面本不该留痕，但这里确实有一串浅印，像是赤脚踩出来的。脚趾细长，足弓高，不像人类。
而且——
“是走出去的。”陈烬说。
脚印从谷内延伸出来，消失在远处。
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活着出来的。
阿荼也看到了：“所以……真能进出？”
“也许。”陈烬站起身，“但问题是，出来的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灰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一块温热的金属片。那是他从影脊狼斥候身上捡到的铭牌，刚才一直贴身藏着。
现在，它正在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