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求贤令》的热度还未散去。
关于均田制即将推行的消息,便如同一颗巨石,投入了本就不平静的朝局。
一时间,京城里暗流涌动。
最先发难的,不是朝堂,而是市井。
不知从何时起,各种流言蜚语,开始在茶馆酒肆间,悄然流传。
“听说了吗?长公主殿下要将咱们的田,都收归国有呢!”
“可不是嘛,以后种地,都得给朝廷交租子,比给地主家当佃户还惨!”
“唉,一个女人家,不好好在后宫待着,非要出来指点江山,这天下,怕是要乱了。”
“女主干政,牝鸡司晨,国将不国啊!”
这些流言,编得有鼻子有眼,极具煽动性。
它们将矛头精准地对准了萧雪霁。
将她塑造成一个不顾百姓死活,一心只想揽权的“妖后”形象。
百姓愚昧,很容易被煽动。
一时间,原本对长公主充满感激和拥戴的民心,开始出现了动摇。
甚至有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开始聚集在官府门口,抗议新政。
朝堂之上,更是风声鹤唳。
以王氏为首的世家官员,一改之前的沉默,开始集体发难。
早朝。
萧雪霁依旧立于龙椅之侧,神色清冷,看不出喜怒。
谢烬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御史大夫率先出列,手持笏板,义正言辞。
“启禀长公主殿下!臣,有本奏。”
“近来京中流言四起,民心惶惶,皆因新政而起。”
“均田制,乃是动摇国本之举!”
“自古以来,私有田产,神圣不可侵犯。”
“殿下此举,与民争利,恐将激起民变啊!”
“臣恳请殿下,收回成命,以安民心!”
他话音刚落,吏部尚书王朗,也紧跟着出列。
“御史大夫所言极是。”
“更有甚者,民间盛传‘女主干政,国将不国’之语,此乃大凶之兆。”
“为江山社稷计,为大晏百年国运计,臣恳请长公主殿下,还政于朝,退居后宫,以正视听。”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跪下了一大片官员。
他们个个痛心疾首,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是为了国家大义。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逼宫。
他们不敢直接对抗手握兵权的谢烬,便将所有的压力,都施加在了萧雪霁身上。
他们就是要用舆论,用祖宗礼法,用这满朝文武的“民意”,逼她退让。
逼她承认,女子就该在后宫相夫教子,而不是站在朝堂指点江山。
大殿之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清瘦的身影上。
她会如何应对?
是会雷霆震怒,还是会妥协退让?
萧雪霁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底下跪着的那些人。
眼神淡漠的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他们所有人都说完了,大殿重归寂静。
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说完了吗?”
那声音,清冷如雪,不带一丝烟火气。
王朗等人一愣,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萧雪霁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落在了王朗身上。
“王尚书。”
“你口口声声,为江山社稷,为大晏国运。”
“那我倒想问问你。”
“你王家,在京郊,私占良田三千亩,隐匿人口上千户,此事,你可知罪?”
王朗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没想到,萧雪霁竟然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揭他的老底。
“殿下!您……您血口喷人!”
他强自镇定,矢口否认。
“我王家世代忠良,岂会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血口喷人?”
萧雪霁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拍了拍手,殿外立刻有禁卫,抬着几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箱子在众人面前被打开,里面是堆积如山的账本和地契。
“王尚书,要不要,亲自上来认一认?”
“这些,是你王家,在过去二十年里,兼并土地,放印子钱的所有账目。”
“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
“还有你,陈御史。”
萧雪霁的目光,转向另一个跪着的人。
“你利用职权,强取豪夺,逼死三户平民,霸占其妻女,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还有你,李侍郎……”
她每点一个人的名字,每说一桩罪行,便有禁卫,呈上相应的罪证。
那些刚刚还义正言辞,痛心疾首的官员,一个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竟然全都被她查得一清二楚。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查的?她手上到底还掌握了多少东西?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们心底升腾而起。
他们这才惊恐地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清冷病弱的长公主。
从来就不是一只可以任人拿捏的兔子,而是一头蛰伏已久的猛虎。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一击致命。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剩下那些官员粗重的喘息声。
萧雪霁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本宫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你们觉得,本宫一介女流,不配站在这里。”
“你们觉得,这江山,是你们这些世家门阀的。”
“你们想让本宫退,让本宫怕。”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
“但本宫告诉你们!”
“只要这大晏,还有一个百姓在挨饿,还有一个士兵在流血,本宫,就绝不会退!”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你们几个家族的私产!”
“新政,必须推行!”
“谁敢再妖言惑众,阻挠新政,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掷地有声,杀气凛然。
整个大殿,都仿佛被她的气势所震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谢烬,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群瘫软在地的官员,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长公主之令,即本王之令!”
“违令者,如违军法!”
他没有说违抗军法的下场是什么,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
谢烬的军法,只有一个字。
那就是,死。
如果说,萧雪霁的雷霆手段,是让他们感到了恐惧。
那么,谢烬的这句话,就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手握罪证,智计无双;一个手握兵权,杀伐果断。
这两人联手,谁能与之抗衡?
王朗等人,彻底绝望了。
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看着大殿上,这戏剧性的一幕。
萧雪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只是第一回合的交锋。
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一场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此时,被软禁在冷宫深处的废帝慕容羿,正对着镜子,整理着自己的衣冠。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诡异的笑容。
一名乔装成太监的王府心腹,正跪在他面前,低声汇报着什么。
“……家主让小的转告陛下。”
“时机,快到了。”
慕容羿抚摸着自己苍白的脸,轻声笑道。
“是啊!”
“快到了。”
“皇姐,谢烬……”
“你们送给朕的这份大礼,朕很快,就会加倍,还给你们。”
他的眼中尽是疯狂和怨毒。
那心腹,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递了上去。
“这是家主,为您准备的‘钥匙’。”
慕容羿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太监的衣服,和一张人皮面具。
他拿起面具,在脸上比了比,笑得更加开心了。
“告诉王朗。”
“让他,等我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