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书房推演
“抱歉!我来捡!”周韶光连忙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墨斗,就看见沈青梧也蹲了下来,两人的头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发出轻轻的“咚”一声。
“哎呀!”沈青梧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额头,眼眶微微泛红——她的额头本就娇嫩,刚才撞得又有点重。
周韶光也觉得额头一阵发麻,可他更担心沈青梧,连忙伸手想去碰她的额头,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手停在半空中,急得声音都变了:“你怎么样?疼不疼?我这里有药膏!”他转身就要去拿案上的药箱,却被沈青梧拉住了衣袖。
“我没事,只是撞了一下,不疼。”沈青梧忍着额头的钝痛,笑着摇摇头,弯腰捡起墨斗,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裙角的蚕丝线,“周推官的墨斗真精致,这蚕丝线应该是蜀地的吧?质地这么好。”
她将墨斗递给他,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掌心,两人同时一顿,又快速移开。
周韶光接过墨斗,手指有些颤抖地将蚕丝线绕回去,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是我父亲当年从蜀地带回的,他说做机关活计,就得用这种坚韧的线。”
两人重新坐回案前,气氛比刚才更显尴尬。
沈青梧低头看着账册,假装研究上面的字迹,可目光却总落在纸页边缘,那里还留着她刚才画曲线时蹭到的炭灰。
周韶光则拿着墨斗,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刻字,心里暗骂自己刚才的鲁莽。窗外的虫鸣似乎更响了,烛火跳动得也愈发厉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像极了他们此刻复杂的心情。
周韶光正想找个话题打破尴尬,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一靠,手肘正好碰到桌边的茶盏。
那是只汝窑天青釉的茶盏,是柳氏特意给书房备的,胎质细腻如脂,釉色温润如玉,盏底还刻着小小的“官”字款识,是难得的珍品。
“哐当”一声轻响,茶盏翻倒,温热的雨前龙井泼在沈青梧的襦裙袖口上,洇出一大片深色的水渍,连袖口绣着的兰草纹样都晕开了,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兰草,反而多了几分写意的韵味。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周韶光吓得连忙探身去够桌角的帕子——那是块湖州产的细麻布帕子,是他昨日刚换的,边角还带着浆洗后的挺括,上面绣着小小的茉莉纹样,是周韶秀偷偷给他绣的。
慌乱中,他的指尖不仅碰到了帕子,还不小心擦过沈青梧的手腕——她的手腕纤细微凉,带着艾草与茶香交织的气息,像是初春刚从溪水里捞起的嫩藕,让他心头一颤,手指猛地缩回,帕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正好落在水渍旁,也沾了些许茶水。
“没事没事,茶不烫。”沈青梧也有些慌乱,连忙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帕子——那是块绣着艾草纹样的细绢帕,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绢帕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却洗得干干净净。
她低着头快速擦拭袖口,可龙井茶的茶汤带着淡淡的茶色,渗进月白襦裙的布料后,怎么擦都留下淡淡的痕迹。
她擦着擦着,发梢突然扫过桌案,正好碰到周韶光掉在地上的麻布帕子。
她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帕子的边角,就看见周韶光也同时伸手过来,两人的指尖在帕子上轻轻一碰,又像被烫到般同时缩回。
沈青梧握着捡起来的帕子,指尖能感受到布料上残留的他的体温,还有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府衙皂役统一用的皂角,是城外皂角树结的果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干净气息。
她偷偷抬眼瞥了他一眼,见他正别着头看窗外,耳根都泛着淡淡的红色,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浅红,不由得抿了抿嘴,加快了擦拭的动作。
她的指尖划过帕子上的茉莉纹样,心里突然想起周韶秀说的“我哥最宝贝这块帕子了”,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我娘在偏院的樟木箱里备了不少成衣,都是新做的,有件和你这件样式差不多的月白襦裙,领口也绣着兰草纹,是苏绣的技法,比你这件更精致些,我去给你拿。”
周韶光捡起地上的汝窑茶盏,见茶盏没摔破,只是盏沿沾了些茶水,才松了口气,用自己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茶盏,声音还有些发紧。
他不敢再看她,转身就要往门外走,脚步都有些慌乱,差点被门槛绊了一下,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
“不用麻烦了,周推官。”沈青梧连忙叫住他,将他的麻布帕子叠好放在案上,帕子上的茉莉纹样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上面,“只是点水渍,不影响行动,而且等会儿还要讨论案情,换衣服太耽误时间。”
她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几分温柔,“再说,汝窑茶盏没事就好,我知道这是柳夫人的心爱之物,上次柳夫人还跟我说,这茶盏是她陪嫁过来的,平时都舍不得用,只在书房给你备着。”
周韶光愣了愣,没想到她还记得母亲说的话。柳氏确实很宝贝这只茶盏,平时都锁在樟木箱里,只有他在书房查案时才会拿出来用。上次沈青梧来府衙送验尸报告,柳氏留她喝茶,特意拿了这只茶盏给她用,还跟她聊了半天茶盏的来历。
他看着沈青梧袖口的水渍,又看了看她认真的眼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刚才的慌乱也渐渐消散了。他走回案前,将擦干净的茶盏放在她面前,重新给她倒了杯茶:“那喝点茶暖暖手吧,刚泼了杯凉的,别着凉了。”
沈青梧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掌心,驱散了刚才的凉意。她低头喝了一口,雨前龙井的清香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回甘。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周韶光的目光,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和温柔,让她心跳又快了半拍,连忙低下头,假装去看案上的账册,小声道:“谢谢周推官。”
“哥,沈姑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门口突然传来周韶秀清脆的笑声,她端着个描金漆的食盒走进来,食盒是苏州产的,漆色鲜亮如镜,上面描着鸳鸯戏水的纹样,针脚细密,色彩艳丽,是她上次去苏州查案时,用自己的月钱买的,特意选了寓意好的纹样,想给哥哥当聘礼的陪衬。
食盒盖子没盖严,热气从缝隙里溢出,带着莲子羹特有的甜香,还夹杂着桂圆肉的醇厚香气,瞬间驱散了书房里的尴尬气氛。
“我刚路过廊下,就听见书房里‘哐当’一声,还以为是你把娘的汝窑茶盏摔了呢,吓得我赶紧跑过来。”她走进书房,一眼就看见沈青梧袖口的水渍,还有两人之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气氛——周韶光正拿着账册假装看,却把账册拿反了;沈青梧低着头喝茶,耳根还泛着红;案上叠着两块帕子,显然是刚捡起来的。
她再看看案上挨得极近的炭笔曲线和账册,还有两人几乎要碰到一起的凳子,顿时明白了什么,捂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眼角的泪痣也跟着晃动:“我看倒像话本里写的探案夫妻,一个看账一个画图,连打翻茶盏都这么有情趣。上次我看的《汴京奇案录》里,就有段捕头和女医官查案时打翻茶盏的情节,后来两人就定亲了呢!那女医官也穿月白襦裙,和沈姑娘一模一样!”
“韶秀!休得胡言!”周韶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伸手去拿案上的惊堂木,可手指刚碰到木柄,又想起这是在书房不是公堂,只好又缩了回来,语气里却没多少责备,更像是掩饰自己的慌乱,“我们在查案,不许你乱说些有的没的!”
他拿起账册,假装认真地翻看着,可指尖却在发抖,连账册的页码都看错了。
沈青梧的脸颊红得更厉害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连脖子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像熟透的桃子。
她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拿不稳,连忙放在案上,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活像个被先生抓到上课走神的小姑娘。她想辩解几句,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周韶光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的慌乱也淡了些,反而觉得她有些可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赶紧板起脸,对着周韶秀道:“还不快把莲子羹放下,我们在查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