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市联考，第一场，语文。
这是江淮的绝对主场，也是整个市乃至周边四城所有顶尖学子，最期待的一场“公开处刑”。
他们想亲眼看看，那个传说中能用文言文写出满分作文，用一篇检讨书哭晕全校的“魔王”，在失去了爱情的滋润后，他的文采，是否还锋利如初。
当试卷发到江淮手中时，整个考场都能听到他周围考生那明显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江淮没有立刻动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试卷上的题目。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他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石雕。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仿佛透过这薄薄的纸张，看到了某个遥远的时空，某张离去的脸。
监考老师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目光已经第十七次，落在了江淮的身上。
“他怎么了？难道连题目都看不懂了？”一个老师低声问。
“不对，”另一个来自外市的资深教师摇了摇头，语气凝重，“你看他的眼神。那不是看不懂。那是一种，看透了一切之后的，虚无。”
终于，江淮动了。
他缓缓拿起笔，开始做选择题。
古诗词鉴赏题：“请问‘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字，体现了作者怎样的心境？”
四个选项：
A. 对春回大地的喜悦。
B. 对故乡风光的赞美。
C. 对生命轮回的感悟。
D. 对时光流逝，物是人非的伤感。
标准答案，是A或B。
江淮的笔尖，在A、B、C三个选项上空悬了半秒。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涂黑了【D】。
——春风吹绿了江南岸，可当年和我一起看景的人，却再也不会回来了。这份绿，只会让我更伤感。
阅读理解题，一篇激情澎湃的散文，歌颂青春与梦想。
问题：“作者在文中表达了对未来的何种期盼？”
江淮看着那几个洋溢着乐观精神的选项，只觉得刺眼。
他跳过了所有“积极向上”的答案，选择了一个最偏激，最阴暗的角落选项：
【D. 一切终将归于尘土，梦想不过是虚妄的泡影。】
——未来？我的未来，早已随着她的离开，一起被埋葬了。
就这样，他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答完了前面所有的客观题。
每一个选择，都不是错误，而是一种带着血泪的，决绝的解读。
这不是一个学生在答题。
这是一个心碎的诗人，在对着一份冰冷的试卷，哭诉衷肠。
最后，他翻到了试卷的最后一面。
作文。
题目，只有两个字——《温暖》。
一个充满善意和阳光的题目。
江淮看着这两个字，先是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凉意。
然后，他的表情，瞬间归于死寂。
温暖？
他提起笔，没有在作文档上写任何一个字。
他只是在题目下方，那片巨大的空白处，用他那龙飞凤舞的笔迹，写下了一首现代诗。
诗的标题，叫《寻找壁炉的旅人》。
“他们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壁炉，
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火苗。
我走在无边的雪地，
风，是白色的刀。
我看到有人围着篝火跳舞，
他们的笑声，烫伤了我的耳朵。
我看到有人捧着蜡烛祈祷，
那微光，照不亮我脚下的蹉跎。
雪，越下越大，
埋葬了我的来路，和我的脚印。
我终于明白，
我不是找不到壁炉，
我，就是那片，永不融化的冰。”
写完最后一个字，江淮放下了笔。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多余的废话。
就这一首短诗，占据了整片作文档的中心。
孤零零地，像一座立在雪地里的，绝望的墓碑。
他，交卷了。
提前一个小时。
在全考场那混合着震惊、怜悯、惋惜的目光中，他缓缓站起身，将那份写满了“破碎”与“决绝”的答卷，放在了讲台上。
当他走出考场，经过隔壁那间全是外市顶尖学霸的考场时，门口的两个学生，正在低声议论。
“那就是江淮？南芜七中的那个传奇？”
“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很不对劲，他真的要放弃这次考试吗？”
江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疲惫的笑意。
放弃？
不。
一个优秀的演员，从不放弃任何一个舞台。
这，只是我的第一幕——《一个天才的自我毁灭》。
而在联考的阅卷中心，当这份答卷被扫描，传送到语文组时。
所有的阅卷老师，都沉默了。
一位白发苍苍，在教育界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看着那篇作文，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文采，是顶级的。意境，是绝望的。”
“但这不是作文。”
他拿起红笔，在分数栏上，犹豫了许久。
最后，他闭上眼睛，写下了一个，足以载入五市联考历史的，刺眼的分数。
作文，60分满分。
他给的，是——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