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剖析的感觉就像赤身裸体地展现在他人面前，任人随意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每一根毛孔都一清二楚，每一个毛病都拿来说教批判一番，除了羞耻，就是丑陋。
“我才不是！”李黑眼压抑心中的恐慌，转身欲走。
再停留一秒，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你何必否认呢？”
“……”
“他们对你所做的一切就好比噪音，不同的是，这个噪音是无声的。它们无时不刻存在于你心中，骚扰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让你求死不能。
而他们，也要为对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同等的代价，被自己骚扰，被自己折磨，让他们求生不得，让他们求死不能。而消灭这一切的唯一方法就是，你。”
“我？你搞错了吧？我哪有那种本事。”
“你有。而且非你莫属。你要亲自消灭他们的噪音在你心中造成的困扰。如此一来，你拯救了他们的灵，而你，亦可重生。”
“可杨树那女孩不是一直宣传……”
“人间所说的‘假如你的亲属多行善事也能助你超生’一切纯属妄想。‘种其因者，须食其果’并非空穴来风。任何灵生前犯下的罪行所带来的恶果均有个灵自行承担。多行不义必自毙。”曼珠很快接上话茬，“她说得也没错。但是，你的放下，会成全他们，更是成全你。”
“那之后呢？又如何？”李黑眼看向远处的那扇玻璃门，进入地界的唯一入口，“进了门又怎样？人活着受苦，以为死了就解脱了。你刚也承认并非如此。还不是一样受尽炼狱的折磨。或许，那折磨比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还要痛苦千倍万倍，一切所为却把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成为罪人，以后也和他们一样，被自己所做的一切而反噬己身，那我做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话虽如此，但他们还有另一条出路。”
“什么？”
“活着犯罪，死了受罪。那就做彼岸的养分吧。这何尝不是一个归宿。”
李黑眼望向不远的黑压压一片，正逐渐朝她们这边移动，呆愣得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但要以他们自身的空为前提。”
“空？”李黑眼喃喃道，“人生来与去本来就是一场空。”
“也许是，也许不是。那些成为彼岸养分的，只有甘愿释放一切才可化作。”
李黑眼依旧看着远处，沉默不语。她像是在想曼珠的话，又像不在想。她的脑一片空，仿佛又不是。
“无论是谁，总会在某段时间的某段路程迷失，遗憾的发生，痛苦的结束。不甘心地想继续。它们不过零散片段，每个片段结局总会戛然而止。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况且，你要的答案在那扇门内，一旦进入，若执迷不悟，就永远出不来了。你对得起终离夜吗？”
“我做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他。”
“为了他？”曼珠冷笑，“别把你自己说得如此伟大。你任性，你自私，太自以为是。你知道如此的后果吗？你不但进不了那扇玻璃门，会永远如他们一样，对自己重复施虐曾对别人犯下的罪，最终难逃被贬成焰口的危险。”
“什么？”
“地灵之中的饿灵。地灵分为三种：第一种生时福德深厚，若愿为地灵，便成灵神，用你们人间的话便是官；第二种生时所为善事不多不少，成天平状，若愿为地灵，便成众生，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平民百姓；
那么最后一种便是焰口，生时专占他人便宜，且自私吝啬，从不为他人着想，若为地灵，便成无福无财的饿灵。他们食量极大，喉管却极细，众多食物也难以果腹，且进口之时，立即变成燃油，饿火腾窜而起，熊熊燃烧，烈焰从口而出。
你任性，你自私，太自以为是。非要扯什么‘来地界只为寻找真相’。你明知道真相不在这里，在于你自己。你始终不愿承认你就是罪魁祸首。离夜其实也是知道的，但因为爱你，所以放任了你的自私，你的执迷不悟。只是因为，他相信你。
但是，李黑眼，你值得让人相信吗？你就是个蠢蛋。你最终也进不了那扇玻璃门，若再执迷不悟，固执己见，永远回不去了。你自己想死，却还要托着离夜为你垫背。
万千世界，他大可以再遇到爱他的灵魂，你不是唯一，却被他认定为唯一。他还有时间，哪怕是几天。你为何要对他如此残忍？难道就因为他对你的爱吗？
李黑眼，他如此爱你，你舍得利用吗？你将如饿灵一样，将永远对自己重复施虐曾对别人犯下的罪，最终难逃烈焰口中烧。”
“你不要再说了！”李黑眼淡然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会。”
“为了终离夜，你好好想想吧。好自为之。”话音刚落，一团红雾便窜进彼岸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